混沌的意识空间内，迈克尔的灵魂如同一张被擦拭得过分干净的白纸，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
迈克尔过往的记忆、狂热的信仰、铭刻于灵魂深处的圣光印记，都被那场惨烈的“自我净化”抹除得一干二净。
他不再是迈克尔神父，甚至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
陈晨的神念化身静静地悬浮在迈克尔面前，像一位正在审视作品的工匠。
他刚刚向这个空白的灵魂展示了其信仰的残酷真相——一个冰冷、漠然、视信徒为消耗品的能量聚合体。
这最后一击，彻底碾碎了迈克尔意识深处仅存的一丝侥幸。
波动，剧烈的波动。
空白的画布上，第一次浮现出浓墨重彩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被终极背叛后，连绝望都无法承载的、纯粹的“空”。
“你的旧主，已经抛弃了你。你的灵魂，现在是一张白纸。”陈晨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他伸出手，仿佛要触摸那片虚无的意识。
“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
“是就此消散，化为虚无。还是……为一位新的神明服务。”
“我的神国，刚刚建立，百废俱兴。城隍座下，还缺一个负责清扫神域垃圾、净化外来污秽的……‘清洁工’。”
清洁工？
迈克尔空白的意识中，艰难地咀嚼着这个词。
他曾是上主之矛，是行走于人间的“圣裁”，是即将为信仰殉道的圣徒。
而现在，一个东方的神明，在彻底摧毁了他的一切后，却要赐予他一份如此卑微的工作。
这简直比直接让他魂飞魄散，更具羞辱性。
然而，陈晨接下来的话，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死寂的意识。
“没有薪水，没有荣光。”
陈晨的神念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
“但这份工作，包食宿，待遇是……”
“——永生。”
永生！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迈克尔的灵魂深处掀起了滔天巨浪。
迈克尔曾向上主祈求死后的荣光，祈求在天国获得永恒的安息。
可他从未想过，永生会以这样一种方式，作为一份工作的“福利待遇”，被摆在他的面前。
被自己的神抛弃，被敌对的神俘虏，然后被告知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永生，代价是成为一名清洁工。
荒诞，极致的荒诞。
可对于一个已经一无所有，连“自我”都濒临崩溃的灵魂来说，这份荒诞，却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片空白的意识，正在缓慢地逸散。
如果再不做选择，他将真正地归于虚无。
许久，一道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意念，从那片空白中传来。
“……我……接受。”
陈晨笑了。
“明智的选择。那么，欢迎入职。”
话音刚落，他伸出的手指，轻轻点在了迈克尔的意识核心。
“神国初创，人事管理条例尚不完善，先给你签个无固定期限的‘神力契约’吧。”
轰！
一道比之前城隍神威更加古老、更加霸道的金色神力，瞬间包裹了迈克尔的整个灵魂。
这不是圣光的温暖，也不是城隍的威严，而是一种源自更高位格的、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
陈晨没有去修复迈克尔的灵魂，那太麻烦了。
他选择了一种更简单粗暴，也更有效的方式——格式化重装。
陈晨将迈克尔灵魂中残存的、关于圣光体系的一切碎片，全部碾碎，化为最纯粹的无主能量。
然后，他以自己的神力为“刻刀”，以城隍法域的秩序为“墨水”，在这张白纸上，重新书写规则。
“第一条：你的存在，依附于江海城隍神域。神域存，则你存。神域灭，则你灭。”
“第二条：你的力量，源自城隍敕令。凡城隍法眼判定为‘污秽’之物，皆在你的‘清洁’范围之内。”
“第三条：你的唯一职责，是维护神域洁净。清除一切未经许可的、非法的、有害的灵体、能量、以及精神污染。”
一条条冰冷的法则，被强制烙印进迈克尔的灵魂深处，构成了他新的“存在基石”。
他不再需要信仰，因为他的神，就是他的“系统”。
他不再需要思考，因为他的行动，都将遵循神国颁布的“程序”。
当金光散去，迈克尔的灵魂形态稳定了下来。
外表依旧是那个西方人的模样，但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不再是狂热，也不是空洞，而是一种绝对的冷静与漠然，像一台精密的、没有任何多余情绪的机器。
他的意识深处，多出了两件东西的“使用说明”。
那是两件虚幻的神器概念——一把名为“驱邪”的扫帚，一柄名为“收容”的簸箕。
陈晨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这比敕封一个神只要简单多了。
敕封神只，相当于招募合伙人，需要分润权柄和气运。
而改造迈克尔，则更像是给系统装了一个“杀毒软件”，一个即插即用、无需维护的工具。
“去吧。”陈晨挥了挥手，“城隍法域里，还有一些之前金蟾会留下的‘垃圾’没清理干净，正好拿来给你练练手。”
迈克尔的灵魂体，无声地向他行了一个无法定义的礼节，既不是鞠躬，也不是祷告，更像是一种程序执行前的确认动作。
随后，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融入了广袤的江海城隍神域之中。
……
京城，九州中心总部。
古砚正捏着眉心，听着猎鹰从江海市发回来的加密通讯。
“……组长，目标‘圣裁’小队，十一人已确认处于深度精神休克状态，与外界无任何交流反应，生命体征平稳，但脑电波活动趋近于零。根据我们的评估，他们已经成为植物人，或者说……活着的尸体。”
猎鹰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但……首领迈克尔，出现了异常。”
“什么异常？”古砚心中一紧。
“他……苏醒了。就在十五分钟前，他自己走出了隔离病房。”猎鹰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与警惕。
“我们的人立刻上前控制，但他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就像一个普通人。可他的眼神……很奇怪。他只是平静地告诉我们，他要去‘工作’了。”
“工作？”
“是的。然后，他就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穿墙走出了基地。”
古砚猛地站了起来：“穿墙？！”
“是的，就像水渗入沙子一样，直接穿过了特种合金墙壁。整个过程没有任何能量外泄，我们的警报系统毫无反应。
他现在……根据城市监控网络追踪，正在江海市的各个阴暗角落里移动，行动轨迹毫无规律，但……自从他开始‘活动’后，我们布置在全城的灵气污染监测点，有十七个低烈度污染源，在十分钟内，全部……消失了。”
古砚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他立刻明白了。
那个迈克尔，被“转化”了！
杏花村的那位土地神，不仅赢了，还把敌人的指挥官，变成了自己的“战利品”！
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古砚的认知范畴。
这不是收服，不是招安，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资源再利用”。
就在这时，他的私人通讯器响了，是王珂。
接通后，王珂清脆又带着一丝古怪的声音传来：“古组长，土地爷……咳，福德正神刚刚有新的神谕下达。”
“请讲！”古砚语气无比郑重。
“神谕说……他很欣赏我们这次合作的态度和效率。那批‘赎金’，他很满意。不过……”王珂的语气变得更加奇怪。
“他说，新招的员工，总得有套像样的工具。他看上了我们国库清单里的几样东西，想让我们‘赞助’一下，给他那位新来的‘清洁工’，打造一把趁手的‘拖把’和‘水桶’。”
古-砚：“……”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才哭笑不得地回道：“……清单发过来。九州中心，全力配合！”
挂断电话，古砚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神明……原来也是要走“人事”和“后勤”流程的。
这让他感觉，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似乎……又接了点地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