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瑶轻轻动了动胳膊，除了针口处有点轻微的胀痛，倒没别的不舒服。
“没什么感觉，挺好的。”
她抬眼看向分离机，机器已经开始预热，屏幕上跳动着各种参数，
“什么时候能开始采集？”
“再等两分钟，机器参数调好就能开始了。”
小张一边盯着屏幕，一边跟她解释，
“采集的时候，您的血液会从左胳膊流进机器里，机器会把造血干细胞分离出来，剩下的血液成分，再从右胳膊回输到您身体里，整个过程大概要四到六个小时，您要是累了，中间可以闭眼睛歇会儿。”
说话间，分离机发出的嗡鸣声稍微变了点调，屏幕上的指示灯也从红色变成了绿色。
小张眼前一亮：“好了谢主席，开始了！您别紧张，有什么不舒服随时叫我。”
谢清瑶的目光，紧紧盯着连接在左胳膊上的透明管路。
很快，暗红色的血液从管路里缓缓流出来，带着她身体的温度，一点点往分离机里去。
机器内部的离心装置开始高速运转，透过透明的观察窗，能看到血液在里面被分成了好几层，跟鸡尾酒似的。
没过一会儿，另一根细一点的管子里，开始流出淡黄色的液体，那是富含造血干细胞的血浆，正慢慢流进旁边一个特制的采集袋里。
那袋子是恒温保存的，外面还裹着一层保温套，能保证干细胞的活性。
而分离完的其他血液成分，则顺着右边的管路，缓缓回输到她的身体里，回输的血液带着机器运转时的凉意，流进血管里，让她打了个小小的寒颤。
“是不是有点凉？”
小张眼尖，看到她的小动作，赶紧走过来，拿了条薄毯子盖在她腿上，“回输的血液经过机器处理，会比体温低一点，盖条毯子能舒服些。”
“谢谢。”
谢清瑶轻声道谢，目光还是没离开，那根通往采集袋的管路。
淡黄色的液体，一点点在袋子里积聚，刚开始只是薄薄一层，后来慢慢变多，袋子也渐渐鼓了起来。
她看着那液体，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沸腾，又酸又暖。
那是她的血液啊！
是她生命里的精华！
现在，正被一点点分离出来，很快就要注入她儿子的身体里。
她仿佛能想象到，这些干细胞流进杨宇的血管后，会像无数个小小的战士，冲去修复他被病魔摧毁的骨髓，重建他垮掉的免疫系统，把那些该死的癌细胞都赶跑，重新点燃他生命的火焰！
“儿子......”
她在心底无声地呼唤，指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攥紧了腿上的毯子，指节都有点泛白，
“妈妈的血马上就要流到你身体里了。你一定要争气，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活下来，一定要好起来等你好了，妈妈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你说，有好多好多事想跟你一起做。”
她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冰冷的冬天，在城郊那个破旧的小产房里，她疼得死去活来，拼尽了全身力气，才把他生下来。
那时候的血，是为了迎接新生命的诞生，是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还有满心的欢喜。
而现在的血，是为了延续他的生命，是在绝望里开出的希望之花，是能救他命的救赎！
两种画面在她脑子里交叠，眼泪不知不觉就涌了上来，模糊了眼镜片。她赶紧抬手，用手背悄悄擦了擦，不想让护士看到。
“谢主席，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小张正好过来检查采集袋的情况，看到她抬手的动作，赶紧问了一句，语气里满是担心，
“是不是回输的血液太凉了？还是骨头痛又犯了？”
谢清瑶摇摇头，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些：
“没什么，就是有点激动。”
她看着小张，嘴角微微扬了扬，“你看，采集袋里的液体越来越多了，是不是很快就能采够量了？”
小张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采集袋，笑着点了点头：
“是啊，您的干细胞质量特别好，分离出来的量也很足，照这个速度，说不定用不了六个小时就能采够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医生说了，您的干细胞配型跟杨博士是完美匹配，移植成功的概率特别高，您就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
谢清瑶重复着这句话，心里的石头稍微放下了点，可还是忍不住担心。
杨宇现在还在IcU里，化疗的副作用肯定还在折磨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到干细胞送过去的时候，不知道移植过程会不会顺利，不知道他会不会有排异反应。
各种各样的担心，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让她的心一直悬着。
“谢主席，您别想太多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您得保持好状态，好好配合采集。”
小张看出她在担心，又劝了一句，“您要是累了，就闭眼睛歇会儿，我在这儿守着，有情况我会叫您的。”
谢清瑶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可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全是杨宇的影子。
她想起第一次在公司见到杨宇的时候，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拿着项目方案，眼神里满是自信和朝气，跟现在在IcU里那个虚弱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儿子，只觉得这小伙子很优秀，很有能力，心里还暗暗欣赏他。
直到后来知道了真相，那种又惊又喜又疼的感觉，到现在还清晰得很。
时间在机器的嗡鸣声里慢慢流淌，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护士偶尔走动的脚步声，还有机器运转的声音。
谢清瑶闭着眼睛，却没怎么睡着，时不时就睁开眼看看采集袋，看看屏幕上的参数。
小张也没闲着，每隔一会儿就过来检查一下她的生命体征，量量血压，测测心率，还会给她递点水，让她小口抿着润润嗓子。
“谢主席，您喝点水吧，补充点水分，采集过程中别脱水了。”
小张递过来一杯温水，还特意帮她把吸管插好，“您慢慢喝，别着急。”
谢清瑶接过水杯，用吸管小口喝着水。
温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喉咙的干哑，也让她稍微舒服了点。
“小张，麻烦你了，这大半天一直陪着我。”
她看着小张，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工作要做？不用一直守着我的，我自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