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穿过昏暗的走廊,前方克劳狄乌斯书房门缝透出的昏黄光芒,为他指引了方向。
他刚站到书房门口,里面便传来克劳狄乌斯沙哑的声音。
“是卢修斯吗?请进吧。”
卢修斯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书房。
烛光下,克劳狄乌斯背对着门口坐在高背椅上,失去光泽的发丝垂在熊皮椅背,看起来像条僵死的蛇。
书桌中央摆着个黑曜石雕成的方盒,方盒仅有拳头大小,但卢修斯却从中感觉到一丝亲切感。
“坐。”
克劳狄乌斯依然没有转身,只是抬手示意对面的椅子。
卢修斯缓步向前,特意绕过书桌,终于看清了克劳狄乌斯的脸。
这位向来温和的公爵眼下挂着青黑的阴影,嘴角噙着古怪的微笑。
“卢修斯,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快七个月了。”
“是吗?七个月...自从父亲和叔父前往伊甸园,这是我们第一次半年多没见过面了,上次你去不列颠镇压叛乱也才四个月不到。”
卢修斯得知克劳狄乌斯把日期算的这么仔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趴在他双腿上低声哭泣。
“哥哥...对不起,我不该离开这么久,我...”
克劳狄乌斯怜爱地用他那枯瘦的手掌抚摸卢修斯的发丝,感叹道:“你只是去做了你应该做的事情,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这几个月辛苦你了,巡视领地、翻新河谷地的庄园、缉拿罪犯...这些本该是我做的事情,却全交给你去做,我...”
“哥哥,这是我生为凯恩家族子弟应当做的事情,而且你现在身体不好,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卢修斯起身擦掉眼泪,轻轻扶起克劳狄乌斯瘦骨嶙峋的身体,想扶他回房间休息。
克劳狄乌斯反手抓住卢修斯的手腕,摇摇头,让他等一会。
“卢修斯,我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我想将凯恩家族的一切交给你,由你...”
“不!我拒绝!爱达斯怀了孩子,如果哥哥把一切都给我,那么她和她的孩子该怎么办?”
克劳狄乌斯见卢修斯不肯接受他等待已久的爵位、财富、领地、奴隶和军队,心中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慌。
“卢修斯,你听我说...爱达斯的孩子很有可能不是我的,不是该隐血裔。所以,我不可能把这一切交给一个外人。如果由你继承这一切,另外两支早已放弃使命的凯恩家族旁系也无法说三道四...咳咳...”
克劳狄乌斯说着咳出两口鲜血,吓得卢修斯赶紧扶着他坐回椅子上。
卢修斯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没想到克劳狄乌斯已经知道了爱达斯背叛了他。
讽刺的是爱达斯出轨的对象就是他面前的卢修斯,再加上同样知道两人奸情的梅林,他们是克劳狄乌斯唯二告知的对象。
“卢修斯,时间不多了。盒子里装着的是“全知之眼”,是亚伯最后一位血裔交给我们保管的灵器。”
克劳狄乌斯打开黑曜石盒石盒盖时,烛火突然剧烈摇晃起来。
卢修斯定眼一看,只见石盒里面放着的是一颗眼珠大小的透明球体。
祂静静地躺在天鹅绒垫上,内部悬浮着不断变幻的星云状物质,仿佛将整个银河封印其中。
“使用这件灵器的人能得知世上一切已知的事物,祂的能力与重要性和最初的十字架不相上下。三百年来,只有历代凯恩公爵才能知道祂的存在。现在,我将祂交给你了,你以后要好好保管,传给下一任凯恩公爵。”
卢修斯看着克劳狄乌斯递到他眼前的石盒,郑重地双手接过,小心翼翼的将其贴身藏好。
克劳狄乌斯见卢修斯接下了全知之眼,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后摘下徽章、抽出记载着家族族人名字的羊皮纸,一起交给他收好。
“卢修斯,全知之眼只有“博学者”才能使用,所以你以后可别光顾着修炼,有时间多看看书。”
“我知道了,哥哥...”
“唉,你别急,我还有事情要交代...咳咳...”
克劳狄乌斯咳嗽两声,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堆地契文件放在桌上。
“卢修斯,等我走后,你就将爱达斯还有她那未出生的孩子送到修道院里,除了必要的吃穿用度,一分钱也别给她。至于梅林,我准备把河谷地区的庄园,以及连带的护卫、佣人和奴隶一起给他,作为他未来的立身之本。这孩子比我们两个加起来还要努力优秀,他的前途不可估量,只要你好好待他,未来我凯恩家族说不定能更进一步。还有...”
克劳狄乌斯将他的布置一件件说给卢修斯听,卢修斯木讷地点头接过他递来的羊皮纸,分门别类放进箱中收好。
“对了,你现在都快二十七了,早点结婚生子,不然下去叔父问我有没有照顾好卢修斯,我该怎么回答他?”
克劳狄乌斯打趣完卢修斯,让他先回去休息,他再处理一点公务就睡觉。
卢修斯关好书房门,刚走下两级台阶,就看见爱达斯双手托着高耸的腹部,站在回廊拐角处等他。
夜风掀起她未系好的睡袍下摆,露出浮肿的脚踝,显然在此等候卢修斯许久。
爱达斯听到卢修斯的脚步声停止,抬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说道:“卢修斯,你跟克劳狄乌斯怎么谈了这么久?”
卢修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走下剩余的台阶。
当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爱达斯伸手抓住他的袖口问道:“你“失踪”这么久,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放手!”
卢修斯平静地回答完爱达斯所有的疑问,侧头看向她错愕的表情。
爱达斯的手指一根根松开,看着卢修斯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突然,爱达斯提起睡裙追了上去,八个月的身孕让她的步伐笨重危险,但愤怒给了她不可思议的速度。
当卢修斯的房门在她面前砰地关上时,她直接用手肘撞开了它。
“你竟敢...”
爱达斯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卢修斯转身捏住她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眸问道:“你偷听了多少?”
爱达斯的腹部突然传来剧烈的胎动,仿佛腹中的孩子也在恐惧。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准备好的说辞都在心爱之人冰冷的注视下化为灰烬。
“我怀着的可是你的...”
“我知道!”
卢修斯放开她的脸,抚上她隆起的腹部,感受腹中胎儿的小动作。
“卢修斯,我知道错了,求求你不要这样看我。这几年表哥一直在催我动手,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呜呜呜...”
爱达斯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砸在卢修斯的手背上,那滚烫的温度仿佛灼穿了他铸造出的冰冷外壳,让他坚硬的心脏再次变得柔软。
“你别哭了...”
卢修斯低叹一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扶着抽泣的爱达斯坐到床边。
他半跪在她面前,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摩挲着她哭红的眼角。
“我带着梅林离开城堡,真的是为了公务,不是要躲着你。”
爱达斯吸了吸鼻子,抓住他的手按在自己隆起的腹部。
透过薄薄的睡裙,卢修斯能感受到生命有力的跃动。
爱达斯将他的头轻轻按在肚子上,手指温柔地穿过他的发丝,带着些许哭腔说道:“你听到了吗?你的孩子在跟你打招呼呢。”
卢修斯闭上眼睛,脸颊贴着她温暖的腹部,那规律的心跳声像是最动人的战鼓,一下下敲碎了他最后的防备。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一双小小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眸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片刻之后卢修斯直起身躯,盯着爱达斯的眼眸说道:“马克西穆斯在不列颠造反了!这次格拉提安要亲自出征,明天我就要去集结兰斯周边的军队,随他出征。”
爱达斯听到好不容易回来的卢修斯又要离开,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嗯!我知道了,我和孩子会在家里每天向主祈祷你平安归来。”
月光悄悄爬上窗棂,为相拥的两人镀上一层银边,他们就这样依偎着,诉说着那些藏在心底的情话,仿佛明天不会到来,仿佛战争远在天边。
当钟声敲响十二次时,爱达斯才恋恋不舍地站起身,留给卢修斯一个绝美的微笑后,离开他的房间。
卢修斯望着她悄悄离去的背影,提起克劳狄乌斯交给他的东西,身影瞬间消失在房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