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懂。
完全看不懂。
那些复杂的化学式、那些专业的术语、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图表和数据……
每一个字母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成了无法理解的天书。
他甚至无法判断这些东西的真假和高低。
但是……
那份极其详实、按时间顺序排列的实验日志，不像假的。
那些图表专业的格式、复杂的误差分析和统计学处理，不像假的。
那些只是扫过一眼就让人觉得高深莫测的分子模型和满屏的顶尖期刊文献，更不像假的！
还有叶枫操作时那种行云流水、仿佛这些东西就是他身体一部分的熟练感……
王俊不是傻子，相反，他能考上龙科大并当上学生会主席，智商和判断力都不低。
他或许不懂专业细节，但他看得懂“严谨”，看得懂“深度”，看得懂“工作量”！
这绝不是临时抱佛脚能弄出来的东西，
这甚至不像是一个大学生应该触碰的领域！
他的目光从屏幕上那些令人敬畏的数据和模型，
缓缓移到叶枫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透着疲惫的脸上。
一股冰凉的、难以置信的感觉，顺着他的脊椎慢慢爬升。
难道……赵大力所说的叶枫单挑‘恶魔猎手·伊利丹’这‘伊利丹’指的是这些实验？
“这……这些……”
王俊的声音干涩发颤，之前的气势荡然无存，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震撼，
“都是你……做的？”
叶枫终于转过头，正面看着他。
那双眼睛因为缺乏睡眠而有些泛红，但眼神却平静得像深潭。
“不然呢？”
叶枫的反问简单直接，甚至带着一点理所当然的疑惑，
“难道是你做的？”
“……”
王俊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无形的巴掌抽过。
他所有的质疑、所有的愤怒、所有基于规则和常理的判断，
在这一堆他完全无法理解但明显极其牛逼的“证据”面前，被砸得粉碎。
他像个闯进了巨人花园的蚂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所以为的整个世界，原来渺小得可笑。
他一直信奉的努力、规则、按部就班就能成功的理念，
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活在完全不同的维度上？
实验室里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只有煎药壶还在不知疲倦地咕嘟着，仿佛在嘲笑王俊刚才的狂妄。
王俊僵在原地，脸色红白交替，
之前的兴师问罪变成了现在的无地自容。
他带来的两个跟班更是缩在后面，大气不敢出。
林薇看着王俊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继续她的财务报表，只是嘴角微微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王丝聪则憋着笑，偷偷对张伟比了个“V”字手势，用口型说：
“秒杀！”
张伟似懂非懂，但还是松了口气，
继续安心地给他的绿萝浇水去了。
叶枫没再看王俊，似乎这场风波已经浪费了他太多宝贵的、可以用来研究或者睡觉的时间。
他重新弯下腰，将眼睛凑回了显微镜的目镜上，
轻声说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最后的结论：
“所以，能让我继续了吗？时间有点紧，我能等，一位病人等不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王俊的最后一根稻草。
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斟酌词语，最终，声音干涩地开口，
没有了之前的咄咄逼人，却也没有多少热度：
“叶枫。”
叶枫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直起身，转过头，看向他。
王俊避开他的目光，看着地面，语气有些艰难，但还算清晰：
“我……我还是不认同你的方式，无视规则，特立独行…这不是…不是…长久之道。”
他停顿了一下，吸了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向叶枫：
“但……我承认，你是在做正事，是我……无法理解的正事。”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这对于一向骄傲的他来说，已是极限。
“所以，”
他移开视线，声音低了一些，
“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实验室里很安静。
叶枫看着他，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
他点了点头，算是接收到了对方的信息。
然后，在王俊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叶枫忽然开口，
“谢谢，你的管理能力其实不错。”
王俊一愣，诧异地看向他。
叶枫补充完了后半句，目光扫过实验室里被张伟整理得井井有条的器材，
被林薇管理得明明白白的账目，
甚至赵大力那块歪歪扭扭的“闲人免进”牌子：
“如果用对地方的话。”
“……”
王俊再次哑然。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深深地看了叶枫一眼，
那眼神里混杂着未消的嫉妒、一丝被意外认可的古怪情绪，
以及更多的、翻滚的自我怀疑。
他转过身，却带着一种沉重心事的意味，慢慢消失在走廊尽头。
王俊的风波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涟漪后很快平息。
实验室恢复了以往的节奏，甚至因为少了一个潜在的麻烦来源，氛围更加专注了些。
几天后的周末，龙科大食堂二楼的小炒窗口旁，
一个用屏风简单隔出的半开放小包间里，弥漫着诱人的饭菜香气和一种……
与周围干饭大军格格不入的、略带严肃的气氛。
叶枫、赵大力、林薇、王丝聪、张伟五人围坐一桌。
桌上摆着几盘硬菜，水煮肉片红油旺实，小炒黄牛肉镬气十足，椒盐排骨炸得金黄，
还有清炒时蔬和一大盆西红柿鸡蛋汤。
这是王丝聪强烈要求点的，美其名曰“阶段性成果总结暨未来展望会议工作餐”，
费用自然由他这位“临时cFo”（自封的）报销。
赵大力已经干掉了两碗米饭，正对着椒盐排骨发起总攻，吃得满嘴流油。
张伟吃得相对克制，但眼神里也透着满足。
林薇小口喝着汤，时不时用纸巾擦擦嘴角。
王丝聪则拿着手机，似乎在处理什么信息，但耳朵明显竖着。
叶枫……叶枫在慢吞吞地喝汤，眼神有点放空，像是在思考什么，
又像是在抓紧一切时间进行精神上的“待机休眠”。
“嗝——”
赵大力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拍了拍肚子，
“舒坦！王少，你这工作餐标准可以啊！以后咱天天开总结会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