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地碾过铁轨,像头年迈的铁兽在群山里慢悠悠地爬,每节车厢都随着节奏轻轻摇晃,仿佛在打盹。林墨靠在车窗边,指尖敲着玻璃上的水汽,那些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像在偷偷抹眼泪。窗外的晨雾顺着山坳溜进来,缠在窗棂上不肯走,把远处的梯田染成一片朦胧的白。
冯宝宝蜷在对面的座位上,长发铺在碎花睡衣上,像摊开的墨色绸缎,手里还攥着那把细刃刀。刀身被晨光映得发亮,偶尔随着火车的颠簸轻轻磕碰着铁皮小桌板,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像在跟桌板说悄悄话。
张楚岚坐在中间,蓝白条纹短裤沾了点火车座椅的灰,正对着手机屏幕龇牙咧嘴——林墨那条“张垣,未完待续”的微博下面,突然冒出来几百条评论。最新一条带着个骷髅头表情:【清道夫已经上火车了,看好你们的脖子】。少年指尖在屏幕上悬了半天,手一抖,手机差点滑到地上,后背的冷汗把t恤洇出个深色的圆:“林哥,这清道夫是来真的啊?”
林墨刚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闻言抬眼时,睫毛上还沾着窗外飘进来的雾珠。他望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树影,那些树像被丢在身后的往事,清道夫这名字突然从记忆里钻出来,带着一股铁锈味。
“这群人在异人界不算老面孔。”他嚼着饼干含糊道,指尖在窗玻璃上画了个圈,“听说几十年前异人界抢地盘闹得凶,有些被排挤的家伙凑在一起,专干些见不得光的活计,慢慢就成了气候。”雾气在圈里凝成小水珠,他抬手一抹,“就像墙角的青苔,不见光反而长得疯。”
张楚岚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是条新评论提醒。他赶紧点开,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Ip地址……显示就在这列火车上!凌晨三点十七分发的,这时候说不定就在哪节车厢晃悠呢。”
林墨忽然伸手,食指在张楚岚手机屏幕上敲了敲,指尖的饼干渣掉在屏幕上:“正好,省得去龙虎山找了。”说话间,他手腕轻转,不知何时摸出的甩棍在掌心转了个圈,金属棍身擦过衣袖,带起一阵风,棍梢差点扫到旁边的热水瓶,又被他灵巧地避开。
这耍帅的念头来得突然——昨晚张楚岚练防御时总差口气,得让他看看真遇上事该怎么反应。林墨脚尖在地板上轻点,整个人像片叶子似的滑到过道,甩棍“咔嗒”一声弹出半寸,棍尖精准地抵住斜后方伸过来的一只手。那只手戴着黑手套,正往冯宝宝的背包里探,主人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列车员制服,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上有道暗红色的疤。
“找啥呢?”林墨的声音里带着点刚睡醒的懒意,黑发被车窗透进来的阳光照得泛着金芒,“我这儿有饼干,要尝一块不?”
黑手套猛地往后抽,袖口却被林墨用另一只手攥住。他手腕顺势一拧,对方的胳膊以个诡异的角度弯着,制服下突然弹出把三寸长的短刀,带着寒光刺向林墨肋下——刀身泛着青黑色,是清道夫那阴恻恻的“骨刃术”。
“这玩意儿邪门得很。”林墨侧身时随口说道,左脚在地板上碾出个浅坑,身体像被风吹得侧过半尺,“听说用自己骨头炼的,练到深处连影子都带煞气。”说话间攥着对方袖口的手猛地松开,甩棍横扫,“啪”的一声抽在短刀侧面。那把精钢打造的剔骨刃竟被震得脱手飞出,旋转着钉进车顶的铁皮里,颤巍巍地晃着,像只被钉住的蝉在扑腾翅膀。
张楚岚吓得差点蹦起来,金光咒刚要催发,手机“啪嗒”掉在地上。林墨眼疾手快地弯腰捞住,甩棍在掌心转了半圈,顺势递回给他:“慌啥?你看他这铜牌。”
少年接过手机时,才发现那清道夫脖子上挂着块铜牌,刻着个“三”字。“这是等级?”他脱口问道,指尖还在发颤。
“估计是,”林墨用甩棍挑起铜牌,金属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来,“像这种组织,总爱搞这套排座次的把戏,跟梁山泊似的。”他忽然把铜牌往空中一抛,在它落下的瞬间,甩棍如毒蛇出洞,精准地从中间穿了过去,将铜牌钉在对面的座椅靠背上。“就像这招,得先看透对方的路数。”
冯宝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手里还捏着半块杏干,腮帮子鼓鼓的。细刃刀“噌”地出鞘,刀身贴着那清道夫的咽喉划过,带起的风把对方的帽檐吹得翻了起来。那张脸苍白得像纸,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惧意,反而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发黄的牙:“炁行天下……果然是你。”
话音刚落,他突然发出阵咯咯的怪笑,嘴角溢出黑血,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冯宝宝用刀背敲了敲尸体的锁骨下方,那里藏着个极小的毒囊,已经空了。“嘴硬。”少女面无表情地收回刀,刀身沾着的血珠滴在地板上,晕开一小朵红。
“他们都这样。”林墨踢了踢尸体的靴子,靴底沾着的泥块掉下来,“听说以前帮着两拨人抢地盘,最后两边都死光了,好处全被他们卷走。”他蹲下身,指尖戳了戳尸体手腕上的老茧,“练的是硬功,却偏偏用毒,典型的不按常理出牌。”
张楚岚这才缓过神,摸着后脑勺嘿嘿笑:“林哥你咋知道这么多?”
“听陆瑾老爷子提过一嘴,”林墨起身时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说这伙人跟境外的人有勾搭,专偷异人的功法秘籍。”他忽然瞥见冯宝宝在尸体口袋里摸出半包话梅,正往嘴里塞,“别乱吃东西,万一有毒。”
少女把话梅核吐在手心,准确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没毒。”她抬头望向窗外,远处的龙虎山已经露出青灰色的山尖,像头伏在云端的巨兽,“老东西们说的斋饭,会不会有腊肉?”
“说不定有腌菜。”张楚岚插嘴道,突然想起什么,“那剩下的清道夫……”
“估计在龙虎山等着呢。”林墨把甩棍别回后腰,金属扣的轻响和火车进站的鸣笛声撞在一起。他刚把手机里的新微博发出去——配的是那枚钉在座椅上的铜牌照片,配文只有一个数字“3”。发送成功的提示像只小蜜蜂凑过来耳语,他注意到后台有个陌生账号发来私信,内容是串乱码,末尾却藏着个极小的“炁”字符号。
火车缓缓驶进站台,月台上的风卷着樟树的清香扑进来。林墨最后看了眼手机,那条微博的转发量已经破百,最新评论来自那个匿名账号:【剩下的,龙虎山见】。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抬头时,阳光正好穿过车站的玻璃穹顶,在冯宝宝的长发上织出一张金色的网,细刃刀的反光里,似乎藏着龙虎山深处传来的风声。
“走了,”林墨率先拎起背包,黑发在风里轻轻扬起,“去会会那些等着咱们的‘老朋友’。”
张楚岚赶紧跟上,路过那具被藏进座椅底的尸体时,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却在转身的瞬间,看见林墨甩棍的末端正泛着层极淡的炁光——那是他昨晚教的“虚晃”起手式,像只蓄势待发的猫,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爪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