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个牵着马走出青云观时,晨雾还没散,可往日里带着槐花香的雾,此刻却裹着股枯涩的土腥味,粘在马毛上,结成细细的灰粒。赵二郎的枣红马往日里总爱扬着前蹄嘶鸣,此刻却垂着头,马鬃干枯得像团乱麻,每走一步都透着沉重,蹄子踩在青石板上,连清脆的“嗒嗒”声都弱了几分,像没了力气。青璃抱着九尾狐坐在另一匹黑马背上,狐毛上的枯树叶还没抖干净,九尾狐把头埋在她怀里,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偶尔轻轻动一下耳朵,证明它还醒着。
我翻身上马,左手的封界纹轻轻发烫,却只泛出一层微弱的淡光,像蒙了层灰,连平日里能轻松调动的灵力,此刻都滞涩得厉害。右手的噬魂丝悄悄缠上手腕,丝绦上的黑光几乎看不见,只剩暗灰色的痕迹,像被枯寂之力染过似的,连碰到马鬃都轻轻颤抖,像是在害怕。
“走吧,早到魔界一天,就能早一天找到办法。”我轻轻夹了夹马腹,黑马发出一声低低的嘶鸣,慢慢往前挪步。赵二郎也跟着催动马匹,他手里的虎头刀别在腰后,刀鞘上的红绸沾了些灰白色粉末,被风吹得轻轻晃,却没了往日的鲜活。
刚出清溪镇的范围,路边的景象就变得触目惊心。往日里长满狗尾巴草的田埂,此刻全是枯黄色的草茬,风一吹就“簌簌”掉渣,有的草茬甚至已经变成了灰白色,一踩就碎成粉末。几只飞鸟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原本该叽叽喳喳叫着的鸟儿,此刻却一动不动,没一会儿就直直掉下来,摔在地上,身体迅速干瘪,化成一团灰白色的粉末,被风一卷就散了,连根羽毛都没留下。
“这枯寂之力也太狠了,连鸟儿都不放过。”赵二郎勒住马,看着地上的粉末,声音低了些,眼神里满是焦虑,“再这么下去,别说庄稼了,连天上飞的、地上跑的都得没,人界都要成死界了。”他从怀里掏出个水囊,拧开盖子想给马喂点水,却发现水囊里的水只剩下小半,水面上还飘着一层淡淡的灰,显然也被枯寂之力影响了。
青璃轻轻摸了摸怀里的寻踪藤,藤蔓蔫蔫地贴在她掌心,只有顶端一点嫩芽还泛着微弱的绿光,像黑暗里的一点星火。她把藤蔓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又抬头望向西边的天际:“妖界古籍里记载过,这种能吞掉所有生机的枯寂之力,源头一般在‘盘古裂隙’——那是盘古开天辟地时没完全闭合的混沌碎片形成的,藏在六界交界的深处,里面藏着枯寂本源。女娲娘娘当年怕裂隙里的枯寂泄露,用‘生机玉’封了裂隙,现在看来,生机玉的力量肯定耗光了,裂隙又开了。”
“盘古裂隙?”我心里一沉,想起之前墨风叔公跟我提过的——盘古裂隙里的混沌碎片带着最原始的枯寂,没有任何生机能在里面存活,要是裂隙真的开了,枯寂之力会顺着六界的缝隙蔓延,用不了多久,六界就会变成一片没有生机的废墟,比灵核破碎、灵脉紊乱还要可怕。
我们继续赶路,路上遇到的村庄更是让人心里发紧。原本该炊烟袅袅的村子,此刻却静得像座坟场,家家户户的木门都敞开着,有的门轴已经锈住,被风吹得“吱呀”作响,却没人出来关门。院子里的鸡、狗倒在地上,身体已经干瘪,身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粉末,连苍蝇、蚂蚁都不往旁边落,显然连这些食腐的生灵,都被枯寂之力吞掉了生机。
路过一个熟悉的小酒馆时,赵二郎突然停住了马。那是他之前跟他爹打猎时经常去的地方,酒馆老板会给他们端上热乎的酱牛肉和自酿的米酒。可现在,酒馆的招牌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门板上的漆皮全翘了起来,露出里面枯朽的木头。窗户纸破了个大洞,往里看,桌子、椅子都积着厚厚的灰,角落里还倒着个酒坛,坛口的灰已经结块,显然很久没人动过了。
“之前我跟我爹来这儿,老板还说要给我留坛十年的陈酿,等我娶媳妇的时候喝。”赵二郎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眼神里满是落寞,“现在倒好,连人带店,都成这样了。”他翻身下马,走到酒馆门口,轻轻推了推门板,门板“咔嚓”一声掉了下来,露出里面更浓重的枯寂气息,他赶紧退回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里面的枯寂之力更浓,进去怕是要被吞了生机。”
青璃怀里的九尾狐突然轻轻叫了一声,青璃低头一看,狐毛上又沾了些灰白色粉末,她赶紧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掉,眼眶有点发红:“妖界的聚魂林要是也变成这样,胡爷爷肯定会受不了的。他守了聚魂林一辈子,连一片叶子都舍不得让别人摘。”她摸了摸寻踪藤,藤蔓的绿光又弱了些,“咱们得再快点,寻踪藤的生机也快被耗光了,再找不到源头,它就彻底枯了。”
我们加快了赶路的速度,白天顶着灰蒙蒙的天往前赶,晚上就找个相对干燥的山洞休息。洞里的石头都泛着冷意,没有半点潮气,连平时能找到的干草,此刻都变成了枯灰,只能靠身上的衣服勉强御寒。赵二郎每天都会把水囊里剩下的水省下来,先给马匹喝,再给九尾狐喂一点,自己却只喝一点点润润喉咙,他总说“我是糙汉子,耐渴,马匹和狐狸要是倒了,咱们就更慢了”。
赶了两天路,这天中午,我们远远看到前面有一群人,扛着锄头、背着弓箭,正往山里走。走近一看,是清溪镇的张猎户,还有几个镇上的汉子,他们的衣服上都沾着灰,脸上满是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腰板。
“阿澈!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张猎户看到我们,赶紧跑过来,他手里的弓箭杆上还沾着点枯树叶,“镇上的井全干了,我们想着往山里走,说不定能找到新的水源,给大家留条活路。”
“我们去魔界找墨风叔公,想问问枯寂之力的来头。”我翻身下马,“镇上就拜托你们了,要是有什么异常,就捏碎我给你们的传讯符,我们会尽快赶回来。”
张猎户拍了拍胸脯,手里的弓箭晃了晃:“你放心!有我们在,肯定能看好镇子!要是需要帮忙,你只要喊一声,我们立马带着人过去!别说是去魔界,就是去盘古裂隙,我们也跟着你!”旁边的汉子们也纷纷点头,有的还举起手里的锄头,大声说“阿澈,你尽管去,镇上有我们!”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心里暖了暖。每次遇到危机,清溪镇的人都不会退缩,他们或许没有强大的灵力,没有厉害的武器,却有着最朴实的勇气和支持,这份温暖,像一道光,驱散了些许枯寂带来的寒意。
我们继续赶路,第三天傍晚,终于远远看到了魔界影纹部城堡的轮廓。可往日里泛着黑色魔气的城堡,此刻却没了半点光泽,城堡外的影纹阵——那道能挡住所有外敌的黑色屏障,此刻已经没了光,泛着暗灰色,像一道死气沉沉的石墙。阵眼的玄铁石也失去了往日的乌黑,变成了灰白色,上面的影纹几乎看不见,只有几道浅浅的痕迹,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
“影纹阵也被枯寂之力影响了。”青璃的声音带着点担忧,她抱着九尾狐,寻踪藤的绿光已经很微弱了,“连影纹阵都挡不住,里面的墨风叔公会不会有事?”
赵二郎握紧了腰间的虎头刀,眼神变得坚定:“不管有事没事,咱们都得进去看看!说不定叔公已经找到办法了,就等着咱们呢!”
我们骑着马慢慢靠近城堡,城门上的“影纹部”三个字已经失去了光泽,变成了暗灰色,城门缝里渗着些灰白色粉末,像枯寂之力正从里面往外蔓延。空气里的魔气已经很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重的枯寂味,冷得像冰,吸进肺里,连呼吸都变得滞涩。
我翻身下马,走到城门前,伸手轻轻碰了碰城门,城门泛着冷意,没有半点魔气的暖意,指尖刚碰到,就感觉一股枯寂之力顺着指尖往上爬,封界纹突然发烫,泛出一层淡光,把枯寂之力挡了回去,可光也变得更弱了。
“里面的枯寂之力比外面还浓。”我收回手,看着城门,“咱们得小心点,慢慢进去,别惊动了里面的枯寂之力。”
赵二郎和青璃也跟着下马,赵二郎把虎头刀拔出来,刀身泛着微弱的银光,他警惕地看着四周:“我走前面,你们跟在我后面,有什么情况我先挡着!”青璃则把九尾狐抱得更紧,寻踪藤缠在手腕上,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我们推开城门,城门“吱呀”一声,缓慢地打开,里面的景象比外面更让人心里发沉——原本铺着玄铁砖的街道,此刻砖面都泛着灰白色,缝隙里积着厚厚的枯寂粉末;两旁的影纹灯都灭了,灯柱上的影纹变成了暗灰色,像一道道疤痕;远处的影纹部主楼,窗户紧闭,没有半点灯光,只有一股浓重的枯寂味,从里面飘出来。
“叔公!墨风叔公!”我朝着主楼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街道里回荡,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卷着枯寂粉末,在街道上打着转,像一个个沉默的幽灵。
赵二郎握紧了虎头刀,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我们:“咱们进去看看吧,说不定叔公在密室里,没听到声音。”
我点了点头,心里满是担忧——墨风叔公是影纹部的部长,灵力深厚,可连影纹阵都被枯寂之力影响了,他一个人,能撑得住吗?怀里的影纹佩依旧是暗灰色,没有半点反应,渡魂铃也冰凉一片,阿凝的消息还是没有。
我们慢慢朝着主楼走去,脚下的玄铁砖踩上去,没有半点声响,只有枯寂粉末被踩碎的“簌簌”声。街道两旁的房屋都紧闭着门,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像一座座空坟。寻踪藤的绿光越来越弱,几乎看不见了,九尾狐也闭上了眼睛,只有胸口还在轻轻起伏。
我摸了摸怀里的封界玉,玉片也泛着冷意,没有半点暖意。想起爹娘当年守护六界的样子,想起张猎户他们坚定的背影,想起青璃和赵二郎始终不离不弃,我握紧了拳头——不管前面有多难,不管枯寂之力有多可怕,我都要找到墨风叔公,找到盘古裂隙,守住六界的生机,不能让所有的一切,都变成枯寂的粉末。
主楼的大门就在眼前,门上的影纹已经彻底变成了灰白色,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大门,里面的景象,让我们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