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推开清风茶馆的木门时,檐角铜铃正被晨风撞出细碎的响。堂倌端着茶盘从屏风后转出,粗布衣裳洗得发白,袖口却沾着茶渍,像是常年与滚水打交道的印记。
“客官可是打尖?”堂倌的眼睛在青萍剑上一扫,“咱们这儿井水清甜,配着南边来的云雾茶,保管您喝了通体舒坦。”
林梢选了临窗的位置,窗棂上的雕花已被磨得光滑,能看出年代久远。她将剑鞘横放在桌上,剑柄朝着自己,这是江湖人习惯的守势。陈砚注意到墙角摆着个半人高的陶罐,里面插着几枝干莲蓬,莲蓬上的纹路竟与青萍剑的暗纹有几分相似。
“两位来点什么?”堂倌擦着桌子,声音里带着暖意,“小店今儿新到的甘草茶,配着胡饼吃,最是祛火。”
“就来甘草茶。”陈砚的目光落在柜台后的匾额上,“‘以茶代酒’四字写得苍劲,可是掌柜的手笔?”
堂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憨厚地笑了:“是咱东家写的。他说江湖人喝多了酒伤身,不如喝茶醒脑。”
正说着,茶楼上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陈砚 reflexively 按住剑柄,却见个穿灰袍的老者扶着楼梯栏杆踉跄而下,腰间的药葫芦叮当作响:“老杨头,快拿井水来!”
堂倌脸色一变,冲后厨喊道:“阿爹,快打井水!”转身又对老者赔笑,“张郎中,可是又遇上急症了?”
“东边王婶家的小子发高热,我开的药引子要鲜竹沥,这鬼天气哪来的竹子!”老者急得直跺脚,“若再降不下热,怕是要烧坏脑子。”
陈砚起身拦住他:“老人家,我这有片青萍叶,或许能退热。”他解下剑穗上的叶子,叶尖泛着淡淡的荧光,“此物得天地灵气滋养,或许有用。”
张郎中半信半疑地接过叶子,放在鼻尖闻了闻,突然眼睛大睁:“这……这是千年青萍!你从何处得来?”
“偶然所得。”陈砚不欲多言,“您且拿去试试。”
老者千恩万谢地捧着叶子离去,堂倌端着茶碗回来时,压低声音道:“客官可知,您方才救了条人命。王婶家的娃是独苗,若真烧坏了……”他摇摇头,“不过您这青萍叶,确实稀罕,连张郎中都认不出。”
林梢喝着茶,忽然用手肘碰了碰陈砚:“看那边。”
靠窗的角落坐着个麻衣书生,面前摊着卷残破的《山海经》,正用炭笔在纸上画着什么。陈砚注意到他指尖沾着朱砂,纸上的图案与残页上的纹路极为相似。
“兄台可是懂些符文?”陈砚起身抱拳道。
书生抬头,眼神有些躲闪:“略通一二,不过是些驱邪的土方子。”
“那能否帮我们看看这个?”林梢取出残页,“我们在黑风漠捡到的,不知是何意。”
书生看到残页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合上《山海经》,声音发颤:“两位从黑风漠来?可知那里三百年前是什么地方?”
“愿闻其详。”陈砚将茶碗推过去,“兄台请讲。”
书生喝了口茶,平复心绪:“黑风漠本名‘镇魔原’,剑盟覆灭时,盟主将七十二柄灵剑埋在此处,用十万冤魂布下‘万剑噬魔阵’。阵眼就是这‘养剑谱’,需以剑主心头血温养,方能镇住深渊里的魔剑。”
林梢听得入神,青萍剑突然发出嗡鸣,震得茶碗里的水泛起涟漪。书生盯着剑,喉结滚动:“这柄剑……难道是……”
“正是青萍剑。”陈砚坦然道,“我们正要去锁剑渊,寻回剑盟失落的传承。”
书生突然起身跪地:“在下柳无涯,世代守护锁剑渊。三百年前,我先祖随初代盟主埋剑于此,临终前留下遗训,若遇持青萍剑者,需助其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茶馆外突然传来凄厉的哭喊。个浑身是灰的农妇冲进来,抓住堂倌的袖子:“老杨头,快去救救我家娃!山火顺着风势烧过来了!”
陈砚和林梢对视一眼,抄起剑就往外冲。柳无涯紧跟其后,怀里抱着《山海经》:“山火有异!我昨夜观星象,火星犯紫微,怕是有邪祟作祟!”
三人赶到村口时,只见东边的山林已被火海吞噬,热浪裹挟着灰烬扑面而来。村民们提着水桶来回奔忙,却杯水车薪。陈砚运足内力大喝:“青壮年随我去砍隔离带!妇孺带老人往西边低洼处撤!”
他挥剑劈开挡路的荆棘,突然闻到一股腐尸的臭味。青萍剑剧烈震颤,剑尖指向左侧的灌木丛——那里躺着具焦黑的尸体,心口插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剑身上刻着血莲教的图腾。
“是血莲教的人!”柳无涯脸色大变,“他们在尸体里埋了‘火磷粉’,遇热即燃,这火根本灭不了!”
陈砚皱眉:“可有破解之法?”
“除非用至阴之物相克。”柳无涯翻开《山海经》,“书中记载,锁剑渊底有‘冰魄泉’,泉水可熄邪火。但泉眼被千年玄冰封印,需用剑盟的‘破冰诀’开启。”
“我去!”陈砚握紧青萍剑,“林梢,你带村民撤离,柳兄随我去锁剑渊!”
两人沿着记忆中的方向狂奔,身后的火势越来越猛。陈砚忽然感觉右臂一阵刺痛,低头看去,青萍剑的剑刃竟在渗血——这是剑灵预警的征兆。
“小心!”柳无涯突然将他扑倒在地。一支淬毒的弩箭擦着陈砚耳边飞过,钉在树干上滋滋作响。
“血莲教的余孽!”陈砚翻身挥剑,将从树上跃下的刺客斩于剑下。血腥味混着焦糊味,让他想起鬼哭峡的那场恶战。
锁剑渊在山林深处,洞口被藤蔓遮掩。陈砚劈开藤蔓的瞬间,洞内涌出刺骨的寒气,与洞外的热浪形成鲜明对比。柳无涯指着洞壁上的剑痕:“这些都是历代剑主留下的,你看这道‘破冰诀’,需以剑主之血为引。”
陈砚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剑痕上。青萍剑发出龙吟,洞内的玄冰突然裂开,露出下面的冰魄泉。泉水幽蓝如宝石,倒映着洞顶的剑痕。
“快取泉水!”柳无涯催促道。
陈砚将青萍剑插入泉中,剑身瞬间结满冰晶。他运起“逐月式”,剑意裹挟着泉水冲向洞外。当冰凉的水流接触到山火时,竟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火焰被压下去大半。
村民们趁机用沙土掩埋余火,陈砚却感到一阵眩晕——冰魄泉的寒气反噬入体,让他的经脉刺痛。柳无涯急忙扶住他:“快走,泉眼开得太久会引发雪崩!”
三人刚跑出洞口,身后便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回头望去,锁剑渊已被崩塌的山石掩埋,只留下一汪小小的冰湖,倒映着渐渐转晴的天空。
回到村中时,火已灭尽。王婶抱着退烧的儿子跪在陈砚面前:“恩人呐,要不是您,我们母子……”
陈砚扶起她,青萍剑的剑穗不知何时沾上了冰魄泉的水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他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靠一人之力,而是像这冰魄泉与青萍剑,需要天地灵气与人心善意的共鸣。
夜宿茶馆时,陈砚将残页还给柳无涯:“养剑谱就交给你,我要去东海寻找剩下的灵剑。”
柳无涯郑重收好残页:“我会在锁剑渊重建剑盟分舵,让后人记住,剑的锋芒,是为守护而生。”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青萍剑上,剑身的血迹早已洗净,却留下一道冰蓝色的纹路——那是冰魄泉的馈赠。陈砚轻抚剑脊,仿佛听见初代盟主的声音在洞内回荡:“剑主的路,从来不是独行。”
次日清晨,陈砚和林梢踏上了东去的路。茶馆门口,堂倌递来两壶甘草茶:“路上喝,驱寒。”
陈砚接过茶,看着堂倌袖口的茶渍,忽然想起昨夜柳无涯说的话。或许江湖的故事,就像这壶甘草茶,初尝苦涩,细品却回甘,而真正的味道,永远藏在杯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