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是个聪明人，也是个识时务的人。
赵云那句看似恭敬，实则暗藏机锋的话，他瞬间就听懂了。
一股被人拿捏的屈辱感涌上心头，可他脸上的神情却不敢有分毫改变，反而堆砌出更加热情的笑容。
“赵将军说的是，说的是。日后，我主内，将军主外，你我兄弟二人同心协力，何愁荆州不兴，霸业不成？”
他主动将姿态放得更低，用“兄弟”二字，妄图拉近彼此那本就遥远的距离。
赵云不置可否地扬了扬下巴，没有再继续这个虚伪的话题。
他明白，与蔡瑁这种浸淫权术多年的老狐狸周旋，任何言语上的交锋，都不如让他亲眼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力量。
接下来的数日，蔡瑁便以“犒劳三军，商议军情”的由头，名正言顺地驻留在了西陵城。
赵云也未曾有半分遮掩，极为大方地邀请他，观摩龙魂军的日常操练。
而这一看，便让蔡瑁那颗刚刚安稳下来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随之燃起的，是足以焚烧理智的贪婪之火。
校场之上，黄土被夯实得如同铁板。
数千名龙魂军士卒，分列成数个巨大的方阵，正在进行着最基础的队列训练。
“立正！”
随着都伯李敢的一声号令，数千人挺直身躯的动作，竟只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合响，仿佛那不是数千人，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向右看齐！”
“向前看！”
“报数！”
“一！二！三！四！”
那一声声阳刚雄浑的呐喊，没有丝毫杂乱，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声浪，笔直地冲向云霄，让站在高台上观摩的蔡瑁，心神剧烈震颤。
他也是执掌兵权多年的宿将，麾下的荆州水师，在水上亦可称精锐。
可他此生从未见过，有哪一支军队，能将纪律性贯彻到如此可怖的境地！
这哪里还算是一支军队？这分明是一台被调试到极致的战争机器！每一个士卒，都是这台机器上严丝合缝的构件，分毫不差地执行着每一个命令。
“这……这赵云，究竟是用的什么练兵之法？”蔡瑁无法抑制自己的惊骇，侧头对着亲信将领张允发问。
张允同样看得是瞠目结舌，他艰难地摇了摇头，满脸的难以置信：“末将……闻所未闻。寻常军伍，能做到令行禁止，便可称精锐。可这龙魂军……他们仿佛连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都是完全一致的。”
如果说，队列训练带给蔡瑁的，是纪律层面上的震撼。
那么紧随其后的实战演武，则让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惧。
“杀！”
随着周仓一声怒吼，两个百人队的龙魂军士卒，开始了对攻演练。
他们并未如寻常军队那般，一拥而上，进行混乱的搏杀。
而是以十人为一小组，彼此配合，交替掩护着向前推进。
手持大盾的士卒顶在阵前，构成了一道移动的坚固壁垒。
盾牌与盾牌的缝隙之间，一杆杆长枪探出，枪尖的寒芒犹如毒蛇吐信，每一次刺出都精准而致命。
后排的弓手则不停地进行抛射，箭矢越过盾墙，形成一片死亡的阴影，压制着对手的阵型。
整个阵列，攻守兼备，进退井然，宛如一只浑身布满尖刺的巨型豪猪，让任何敌人都感到无从下口。
而最让蔡瑁心脏狂跳的，是那些士卒手中的兵刃与身上的甲胄。
同样是制式的环首刀，龙魂军士卒手中的那柄，其上流转的光泽似乎要更加清亮，刃口也透着一股非同凡响的锋锐。
演练之中，一柄龙魂军的环首刀，与一柄从江夏守军处缴获的普通环首刀，在半空中交击。
只听“铛”的一声脆响之后，紧接着是一声清越的断裂声。
那柄普通的环首刀，竟被从中斩断！
半截刀身在空中翻滚着，带着一抹寒光，恰好落在了蔡瑁脚下的高台边沿，兀自颤动不休。
蔡瑁的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
这怎么可能？！
他看得分明，那两柄刀的形制、厚度，几乎一般无二。为何龙魂军的刀，就如同传说中的神兵，能有这般削铁如泥的威能？
还有他们身上穿着的甲胄。
那是一种样式简洁的皮甲，通体呈现一种深沉的黑色，却在阳光下反射着奇特的坚实质感。
演练中，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流矢，正中一名龙魂军士卒的胸口，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后踉跄了一步。
可那支足以射穿寻常铁甲的箭矢，竟然只是在皮甲表面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印，便被无力地弹飞了出去！
“刀枪不入……这简直是刀枪不入啊！”蔡瑁身旁的张允，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失声惊呼。
蔡瑁的呼吸，变得无比粗重。
他的双眼，死死地钉在那些龙魂军士卒的装备上，眼神里是再也无法掩饰的贪婪与渴望。
他自己的荆州兵，实力如何他自己最清楚。
荆州水师，强在舟船之利，强在江河作战的经验。可一旦离了水，踏上陆地，其战力便要大打折扣。
若是……若是自己的军队，也能换装上这种无坚不摧的兵器，和这种近乎刀枪不入的铠甲……
那这天下，还有谁能做自己的对手？！
北方的曹操？江东的孙权？
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行事吗？
这个念头，如同一颗被丢进枯草堆的火星，瞬间在他的心底引燃了燎原大火。
他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的冲动，想要开口向赵云讨要一些，哪怕只是讨要这种炼铁锻甲的秘法也好。
但是，话语已经涌到了喉头，又被他用巨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不敢。
他望向校场之下，那个仅仅是负手而立，神情淡然的年轻将军，一股无力的挫败感传遍全身。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根本不具备与赵云讨价还价的任何资格。
这些神兵利器，就是赵云手中最硬的底牌。他又怎么可能轻易地与外人分享？
自己若是冒失地开口，换来的只会是自取其辱。
“唉……”蔡瑁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
他只能将这份炙热到滚烫的渴望，暂时压制在心底的最深处。
他决定了，要继续稳住赵云，先全力配合他，将整个荆州的大权彻底攥入手中再说。
至于这些神兵利器……来日方长，总会有机会的。
他就不信，他赵云，能一直这么强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