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觉，是从意识的最底层，像一根生锈的钉子，被硬生生拔出来一样，缓慢而残忍地回归的。
柒睁开眼睛。
入目所及，是一片无法被语言形容的、纯粹的“无”。
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片无限延伸的、如同最深邃的宇宙般的、绝对的黑暗。而在这片黑暗的画布上，无数道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纤细的线条，勾勒出了整个世界的“轮廓”。
她看到了楼房的线框、街道的线框、废弃汽车的线框……所有的一切，都以一种最原始、最赤裸的三维模型的方式，呈现在她眼前。
她，和躺在她身旁昏迷不醒的陈默，就像是两个被意外拖拽进“设计软件”里的、高精度渲染的、与周围的简笔画格格不入的……成品。
这里是哪里？
“滴答……”
一声轻响，一滴“雨水”，从上方的“黑暗”中滴落，砸在她的手背上。
那不是水。
是一小串由“0”和“1”组成的、散发着微光的蓝色代码。它在接触到柒的皮肤后，没有带来任何温度或湿润感，只是“滋”的一声，就彻底融入了她的身体，消失不见。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一场无声的、由纯粹数据组成的“雨”，开始在这片线框世界里，淅淅沥沥地落下。
“陈默！”柒吓得魂飞魄散，她疯狂地摇晃着身旁那个男人，但他就像一具真正的尸体，除了胸口那微弱的起伏，再无任何反应。
【“世界观编辑器”正在进行底层重构……】
【受到未知数据源冲击，开始格式化冗余情感模块……】
【重构进度：89%……】
一行行冰冷的、她完全无法看懂的金色数据，正从陈默的身体表面，如同纹身般一闪而过。他就像一个正在被“重装系统”的电脑，被强制进入了最低功耗的休眠模式。
柒不知道这对他来说是好是坏。但她知道，她必须立刻，带着这个“累赘”，离开这场诡异的“数据雨”！
她将陈默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用尽全力将他架起，一步一晃地，走向不远处一个最近的、由线框勾勒出的“建筑”轮廓。那里，似乎能躲雨。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那由蓝色线条组成的“墙壁”的瞬间。
“嗡——！”
一声不属于物理世界的、仿佛直接在灵魂中响起的嗡鸣！
整片空间，那无数道构筑世界的蓝色线条，在这一刻，都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 柒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惊恐地看着那面“墙”。
只见她刚刚触碰的那个点，如同滴入平静湖面的水滴，荡开了一圈圈蓝色的、数据构成的涟漪。
紧接着，一个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角落，那里的蓝色线条，开始以一种令人不安的姿态，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扭曲、闪烁、重组！
像一个卡死的程序，一段损坏的录像带，一个行走的、三维的“bUG”。
那个“bUG”慢慢地、从黑暗中，“凝聚”成型。
那是一团由无数破碎代码、乱码字符、以及一些诡异的、不断变换形态的几何体，强行拼接起来的、没有固定形状的……“东西”。
它似乎……“嗅”到了柒这个“异物”，对这片宁静的零号空间，所造成的“扰动”。
那团“乱码”缓缓地，朝着他们，“漂”了过来。
它没有眼睛，但柒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锁定”了。
它经过一个由蓝色线条构成的、垃圾桶的“线框模型”时，没有任何碰撞。它只是……“穿”了过去。而被它“穿过”的那一小部分垃圾桶线框，并没有被破坏，而是像被某种更高权限的指令选中，然后按下了“delete”键一样，瞬间，无声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那不是毁灭，那是……抹除。
是从“存在”的层面上，彻底的删除！
柒的心，彻底地，沉入了冰点的最深处。她毫不怀疑，一旦被这团“乱码”碰到，她和陈默，这两个“真实”的存在，下场，也绝不会有任何不同。
而这个行走的“数据橡皮擦”，正在以一个不急不缓，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程序化”逻辑的步伐，向着她，向着她背上那个还在“格式化”的男人，缓缓靠近。
它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