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道士那饱含着五十年血泪与恐惧的回忆,如同冰水浇头,让沉浸在滔天恨意与杀机中的玄云道长和二狗瞬间清醒了几分。
厢房内一时间陷入了死寂,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以及泥道士尚未完全平复的、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
养魂坛在玄云怀中微微震颤着,坛内那暗紫色的魂晶光芒明灭不定,显示着二狗内心正经历着何等剧烈的挣扎。杀父之仇,灭门之恨(星宗),虐杀之痛(向二娃),以及那被追得如同丧家之犬、甚至连轮回都不得安宁的屈辱……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的魂体再次撕裂。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养魂坛,循着那邪阵残留的气息,找到黑煞宗的魔崽子们,杀个痛快,哪怕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呃啊——!!!” 养魂坛内传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室温都骤降了几分。
“二狗小友!冷静!” 玄云道长连忙安抚,同时焦急地看向泥道士。
泥道士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海中那血腥惨烈的画面再次压下。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目光先是落在养魂坛上,那目光中充满了同病相怜的悲痛,但随即,便被一种历经沧桑后的凝重与坚决所取代。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冰冷的养魂坛上,一股温和却坚定的《辰星耀世》功法气息缓缓渡入,试图平复二狗激荡的魂火。
“孩子……我明白你的心情。” 泥道士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比任何人都想将黑煞宗挫骨扬灰,为我师门,为我师父和师兄弟们报仇雪恨!这五十年来,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如何复仇!”
他的话语引起了养魂坛更强烈的共鸣,坛身震动加剧。
“但是!” 泥道士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严肃甚至严厉,“正因为我经历过,我才比任何人都清楚黑煞宗的可怕!五十年前,我星宗鼎盛时期,师父他老人家修为高深,尚且在他们手中几乎全军覆没,更何况如今?!”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养魂坛,仿佛能穿透坛壁,看到里面那躁动不安的魂体:“你现在虽机缘巧合,魂体凝聚,更兼有《辰星耀世》功法傍身,突破了三层,实力堪比鬼将。可你要知道,当年在落魂涧,那黑煞宗的一个头目,便能召唤堕落阴兵!其宗门内,长老、坛主之流,实力只会更加恐怖!更不用说,他们背后那深不可测的、可能与阴司鬼帝有所牵连的根脚!”
“你此刻若被仇恨冲昏头脑,贸然寻去,与送死何异?!非但报不了仇,反而会打草惊蛇,让他们有所防备,甚至……可能会连累你尚在阳间的老母!你忘了你父亲是如何为你而死的吗?你忍心让你母亲再经历一次丧子(魂)之痛?!”
“轰——!”
泥道士最后的话语,如同惊雷般在二狗的意识中炸响。父亲向父那决绝自杀、以魂补魂的画面,母亲那哭瞎了双眼、孤苦无依的身影,猛地清晰起来,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他狂燃的复仇之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寒与后怕。
养魂坛的震动渐渐平息了下去,那逸散出的冰冷杀意也缓缓收敛,但魂晶的光芒却变得更加幽深,仿佛将所有的仇恨与愤怒都压缩到了极致。
玄云道长见状,也连忙开口劝道:“师兄所言极是!二狗小友,仇一定要报,但绝非逞一时之勇。黑煞宗在此地活动,掳掠孩童修炼邪术,其图谋必然不小,势力盘根错节。我们如今在明,他们在暗,且敌我实力悬殊,唯有从长计议,方能有一线胜算!”
泥道士见二狗冷静下来,语气也放缓了些,带着一丝疲惫和决断:“此事,已不仅仅是你的私仇,亦是我星宗延续了五十年的公恨!于公于私,我泥尘(泥道士)都绝不会袖手旁观!但我们需要时间,需要谋划!”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厢房内踱步,昏黄的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首先,需得弄清楚黑煞宗在此地的具体据点、人员配置、实力深浅。他们抓走向二娃,在此布下邪阵,绝不会是偶然之举,此地必有其分坛或重要据点。”
“其次,要查明他们与本地官府,甚至更高层的权贵是否有勾结。那县太爷若真与此事有关,我们行事更需万分小心。”
“再次,” 泥道士看向玄云,“师弟,你人脉较广,需设法联系其他可能对此邪宗有所警觉的正道同道,哪怕只是打探消息,也多一份助力。”
最后,他再次看向养魂坛,沉声道:“而二狗你,当前最重要之事,便是继续修炼《辰星耀世》!此功法乃我星宗根本,玄妙非常,你如今魂体状态修炼,似乎别有际遇。唯有不断提升实力,才有复仇的资本!同时,你需尽快完全适应和掌控如今这融合了向父魂魄和孟红记忆的魂体,理顺力量,方能发挥出最强战力!”
“忍耐,并非怯懦,而是为了积蓄力量,等待时机,给予敌人致命一击!” 泥道士的声音斩钉截铁,“这仇恨,我们记下了!黑煞宗欠下的血债,必将让他们百倍偿还!但,不是现在,不是这般莽撞地去送死!”
养魂坛内,二狗的魂晶光芒最终稳定下来,那极致的仇恨与愤怒被深深埋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坚定的意志。他传递出一缕清晰的神念,虽依旧冰冷,却不再狂躁:
“我……明白了。多谢师父、道长点醒。此仇必报,但……需谋定而后动。我会忍耐,会继续修炼,会……等待时机。”
他的声音带着鬼魂特有的森寒,却又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见二狗终于被劝住,泥道士和玄云道长都暗自松了口气。他们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暂时平静,复仇的火焰并未熄灭,而是在压抑中燃烧得更加炽烈。
泥道士重新坐回凳子上,与玄云开始低声商议起下一步的具体行动计划,如何打探消息,如何联系旧友,如何为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决战做准备。
窗外,夜色深沉,乌云遮月。
小屋内的灯光虽然微弱,却顽强地亮着,仿佛在预示着,这场跨越了阴阳两界、积聚了五十年的宿命对决,终将以更加周密、更加惨烈的方式,拉开序幕。
血仇似火燃心魄,师言如钟醒迷途。
强敌势大需隐忍,暂收利爪磨獠牙。
辰星耀世勤修习,只待雷霆爆发时。
从长计议谋对策,誓将邪魔连根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