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一击,溃散恶煞的暗银色光芒,如同退潮般缓缓敛入鬼体之内。短暂的胜利所带来的那一丝震撼与对功法神异的惊异,并未能持续太久。极度的疲惫与力量透支后的空虚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淹没了这具刚刚经历险死还生的鬼体。
凭借着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力与对“巢穴”的本能向往,孟红(和二狗)控制着那光芒黯淡、几乎回归到最初潜入鬼市时虚弱状态的鬼体,艰难地、几乎是贴着地面飘行,终于抵达了那口熟悉的枯井。
如同归巢的倦鸟,鬼体沿着冰冷潮湿的井壁缓缓沉入井底,最终落入那厚重、阴寒、散发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淤泥之中。熟悉的阴怨之气包裹而来,开始自发地、缓慢地滋养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外界的一切危险、喧嚣、光怪陆离,仿佛都被隔绝在了那方小小的井口之外。
紧绷了不知多久的意识,在这绝对安全且熟悉的环境里,终于彻底松懈下来。极致的疲惫如同巨大的黑幕笼罩而下,无论是孟红那躁动不安的恨意,还是二狗那坚韧求存的执念,都在这股席卷而来的倦意面前,失去了抵抗的力量。意识迅速沉沦,并非寻常的休憩,而是陷入了一种鬼物特有的、类似于昏睡的沉寂状态。
然而,对于这具内部存在着两个激烈冲突意识的鬼体而言,沉睡,并非安宁的港湾,而是另一个更加凶险、不受控制的战场。
就在意识沉入黑暗后不久,那被星辉一击暂时压制、甚至因“合作”而显得略有缓和的孟红主意识,其深处那从未真正熄灭的、如同火山岩浆般灼热的怨恨,开始在这毫无防备的沉寂中,悄然复苏,并迅速凝聚起力量。
星辉一击的成功,非但没有让她感到喜悦,反而在她那扭曲的认知中,被视为一种耻辱与威胁。
耻辱在于,她,孟红,一个立志要复仇灭门的强大怨灵,竟然需要依靠那个她视为“杂质”、视为“养料”的二狗意识,以及那令她不适的星辰之力,才能击退敌人,才能苟延残喘!这无异于承认了她的“不纯粹”,承认了她对这“异物”的依赖!
威胁则在于,这次成功的“合作”,以及那展现出的功法神异,仿佛为二狗意识提供了一个强有力的“证明”,证明其存在的价值,证明那“融合”之路或许并非完全虚妄。这动摇了她对“纯粹复仇”的绝对信仰,动摇了她对自身恨意作为唯一力量源泉的坚信。
她绝不允许!
她必须是唯一的、绝对的主宰!
这具鬼体,必须只为复仇而存在!
强烈的排斥感与重新确立绝对主导权的渴望,如同毒焰般在她沉寂的意识核心燃烧起来。她需要一种方式,一种强有力的方式,来抹去那“合作”的痕迹,来重新点燃纯粹的恨火,来彻底压制那碍事的星辰根基与归乡执念!
于是,在她那充满负面能量的意识主导下,一场针对沉睡中二狗意识的、无声无息的反扑,开始了。
她选择的武器,并非正面的能量冲突——那在目前虚弱的状态下风险太大,且容易再次引发不可控的“合作”。她选择的是更阴险、更直接、直击灵魂弱点的攻击——记忆。是她自身最痛苦、最刻骨铭心、也是最能代表她存在意义的那段记忆——湖畔别墅的被害之夜。
这段记忆,对于孟红而言,是恨意的源泉,是力量的根基。
而对于二狗意识而言,这却是完全陌生的、属于另一个灵魂的极致痛苦与绝望,是与其守护、归乡执念截然相反的、充满毁灭与背叛的黑暗深渊。
孟红开始以一种近乎自我催眠、却又带着明确恶意的意念,强行将这段记忆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感觉,无限放大、无限清晰,并如同瘟疫般,向着沉睡中、防御最为薄弱的二狗意识渗透、灌输!
……
二狗的意识,本在疲惫中沉浮,寻求着短暂的安宁。然而,毫无征兆地,他(它)的“梦境”被强行撕裂、侵染、覆盖!
场景陡然切换!
不再是枯井的黑暗,也不是记忆中土山的宁静。
他(它)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奢华却冰冷的别墅客厅里。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混合着昂贵香水与某种……类似铁锈和陈旧木料的怪异气味。水晶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视角,是第一人称。但他(它)知道,这不是他的视角,这是……孟红的视角!
他(它)看到对面那个男人——张启。那张曾经温柔深情的脸,此刻写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挣扎,有愧疚,但更多的是一种令人心寒的……决绝与恐惧。
“红红,我们……我们好好谈谈……” 张启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他(它)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孟红当时的身体)的反应,只能被动地感受着那从心底涌起的、混合着被欺骗的愤怒、对未知的恐惧、以及最后一丝可笑期盼的剧烈情绪波动。
“谈?张启!你还想谈什么?!那些记录是怎么回事?!‘清理’是什么意思?!” 属于孟红的、尖利而充满绝望的质问声,从他(它)的喉咙里不受控制地爆发出来。
然后,他(它)的眼角余光瞥见了!客厅连接的餐厅阴影里,那个静静站立、面容模糊不清的陌生人!以及,地板上那个用暗红色粘稠液体勾勒完成的、散发着不祥幽光的邪恶图案!
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全身!
想逃!身体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下一秒,一只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喉咙!强大的力量将他(它)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窒息!
无法呼吸!肺部如同火烧!双脚徒劳地蹬踹!
他(它)看到张启似乎向前迈了半步,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想做些什么,但在那个陌生人冰冷的目光扫过后,他像被抽走了所有勇气,颓然地垂下了头,避开了视线。
背叛!
冰冷的、彻底的背叛!
不仅仅是谋杀,更是被曾经最深爱(自以为)的人,亲手送入地狱的、刻骨铭心的背叛!
绝望、痛苦、怨恨……种种极致的负面情绪,如同汹涌的毒液,通过这第一人称的梦境体验,疯狂地灌注、侵蚀着二狗的意识!这些情绪与他本性中的守护、眷恋、对生命的珍视,发生了最直接、最激烈的冲突!
“不……这不是我……放开我……” 二狗的意识在梦境中发出微弱的、绝望的挣扎。
但孟红的怨恨如同无孔不入的黑色潮水,将他紧紧包裹。他被迫一遍又一遍地“重温”那窒息的痛苦,那被背叛的冰冷,那坠入枯井深渊的绝望,那肉身腐烂、魂魄被困的永恒折磨……
梦境化作了炼狱。
二狗那相对纯净、向往秩序与生命的意识,在这充满毁灭与背叛的噩梦洪流中,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被冲击得七零八落,意识结构开始变得不稳,那点星辰根基的光芒也在怨恨的侵蚀下急剧黯淡。
而孟红的主意识,则在这场针对性的、残酷的“记忆凌迟”中,感受着恨意如同被添柴的火焰般,越烧越旺。那因“合作”而产生的一丝动摇被彻底粉碎,那对“纯粹”的渴望变得更加炽烈而扭曲。
她成功地,利用这最痛苦的记忆,完成了对二狗意识的一次沉重打击,也重新巩固了自己那充满怨恨与毁灭欲望的绝对主导地位。
当这场强加的噩梦终于如同潮水般退去,二狗的意识如同被剥离了一层皮,变得极其虚弱、涣散,带着难以磨灭的惊悸与污染,重新沉入意识的底层。
而孟红的意识,则如同饱饮鲜血的恶魔,在黑暗中缓缓睁开了“眼睛”,猩红的光芒在井底闪烁,充满了冰冷、暴戾与……一丝计划得逞的残忍快意。
孟红意识再反扑,梦中重现被害夜。
这场无声的意识征战,没有能量的碰撞,却比任何外部战斗都更加凶险。它深刻地改变了鬼体内部的力量平衡,将那刚刚显露一丝曙光的“合作”与“转机”的可能性,重新拖回了仇恨与毁灭主导的黑暗深渊。
沉寂之中暗潮生,孟红怨念再反攻。
强植噩梦忆死境,第一视角历酷刑。
窒息背叛绝望涌,二狗心魂遭重创。
恨火重燃主导固,前路曙光复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