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王也离开后，沈知亦在沙发上独自坐了许久。
直到元宝渴了，撒娇地在她腿边蹭来蹭去，她才恍然回神。
起身去接水时，她不经意瞥见对面装饰镜里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是满脸泪痕。
水流哗哗地注入元宝的水碗，她却怔在原地。
镜中的自己既熟悉又陌生，那些强撑的从容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狼狈。
元宝不明所以地呜咽着，用鼻子轻轻顶她的手。
她蹲下身，把脸埋进金毛犬温暖的毛发里，肩膀微微颤抖。
再次见到王也，是在一家以烤鸭闻名的老字号饭店。
沈知亦正坐在二楼的玻璃包厢里用餐，无意间往下一瞥，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王也带着一个黑长直的女孩和两个风格各异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他们一行人径直走向中央的大圆桌，刚落座就豪气地点了满满一桌菜。
沈知亦不由想起从前和王也吃饭，他总说“够吃就行”，如今倒是阔气了许多。
当油亮酥香的烤鸭被推上来时，那三个年轻人眼睛都快直了。
尤其是那个面无表情的黑长直女孩，虽然坐着不动，但紧盯着烤鸭的眼神几乎要冒出绿光。
服务员正要慢条斯理地片鸭肉，那女孩突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接过刀。
只见她双手翻飞，刀光闪烁间，整只烤鸭已被均匀片成薄片，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在周围食客惊讶的目光中，王也、扎小辫的男生和染着亮色头发的男生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脸上写满了惊叹与佩服。
王也笑得格外开怀，那笑容是沈知亦许久未见的明朗。
沈知亦不自觉地抿唇笑了笑，却见王也忽然若有所觉般转过头，直直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对同伴们低语几句，便起身朝她走来。
“这么巧。”王也在她桌边站定，语气温和，“一个人？”
“在等客户。”沈知亦示意对面的空位，“你们倒是热闹。”
王也回头看了眼正在争最后一片鸭皮的三人，无奈一笑：“都是些闲不住的主。”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你最近……还好吗？”
这时，那位黑长直姑娘不知何时已来到王也身后，目光直直的落在沈知亦身上：“你好！”
“沈知亦。”王也介绍道，“这位是冯宝宝，另外两个是张楚岚和诸葛青。”
冯宝宝点了点头，突然冒出一句：“你看起来比烤鸭还难过。”
这句话让众人都愣住了。
张楚岚跟在后面赶紧跑来打圆场：“宝儿姐的意思是，您气质很优雅！”
沈知亦听到后朝着冯宝宝微微一笑：“谢谢你的夸奖，宝宝！应该不建议我这么叫你吧……”
冯宝宝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有些疑惑，张楚岚赶紧说道：“不建议，不建议！宝儿姐就是这样的性格，您别介意！”
王也看着这一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他想起刚才冯宝宝那句“比烤鸭还难过”的奇妙比喻，再看沈知亦从容应对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些年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要不一起坐？”张楚岚热情地邀请，“我们那桌菜点多啦！”
沈知亦看了眼手表，歉意地摇头：“约的客户应该快到了！”
冯宝宝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郑重其事地递给沈知亦：“找我，可以打折。”
张楚岚扶额：“宝儿姐，咱们不是干这个的啊……”
沈知亦自己都说不上来为何，对这个看似呆萌的姑娘生出几分天然的好感，她笑着接过那张皱巴巴的名片，小心收进手包：“那……我就收下了，谢谢！”
张楚岚眼神在王也和沈知亦之间打了个转，立刻识趣地拽着冯宝宝就要撤：“我们先走啦！宝儿姐快走，再不走烤鸭都要被诸葛青一个人造完了……”
冯宝宝顺从地转身，却在走出几步后突然定住，像想起什么重要事情似的，噔噔噔又折返回来，直勾勾地盯着沈知亦：
“记到哈，哪个瓜娃子敢惹你生气，你就来找我。”她拍了拍口袋，一脸认真，“我帮你把他埋喽。”
张楚岚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慌忙拽住她的衣角：“宝儿姐！咱不能随便埋人啊！”
冯宝宝歪头想了想，补充道：“那就打一顿嘛，打完再埋。”
“这更不对啊！”
“宝儿姐……”张楚岚哭笑不得地拉她。
王也无奈地摇头，目送两人回到餐桌上。
这时他才注意到沈知亦正小心抚平那张名片上的折痕，这个动作让他心头一动。
“宝宝她……说话比较直接。”王也解释道，“但她是真心的。”
“我看得出来。”沈知亦将那张皱巴巴的名片抚平，妥善收进包里，微笑道，“她很特别，也很真诚。”
“你快回去吃饭吧，”她抬眼看向王也，语气温和，“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就好。”
王也点了点头：“那我先过去了，有什么事，随时叫我。”
“好。”
然而，约定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沈知亦再次看了眼腕表，客户已迟到半小时，她尝试拨通电话，听筒里只传来已关机的提示音。
“被放鸽子了？”王也的声音从对面响起。
不知何时，他已去而复返，自然地在她对面坐下，并顺手为她斟了一杯热茶。
沈知亦放下手机，无奈地笑了笑：“看来是的。”
恰在此时，服务员端来了他们那桌的点心。
王也自然地将几样精致的茶点推到她面前，尤其是一份洁白如玉的杏仁豆腐。
“既然客户不来了，别浪费这好时光，尝尝这个，他们家的杏仁豆腐口感很地道。”
远处，张楚岚正挤眉弄眼地朝这边张望，被诸葛青带着笑意按回了座位，冯宝宝则心无旁骛地对付着手里的鸭架，只是偶尔会朝他们这边瞥上一眼。
沈知亦舀了一勺杏仁豆腐，清甜柔滑的口感立刻在舌尖化开。
她抬起头，目光与对面的王也相遇。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带着些许笑意的眼角。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个意外被爽约的午后，远比那场计划中的商务会谈要来得惬意和珍贵。
“其实你不用老是往我这边跑的，”沈知亦轻声说道，目光扫过他身后那桌热闹的景象，“把你的朋友们扔下多不好。”
“他们呀……”王也回头望去，正好看见张楚岚整个人扒在诸葛青背上，伸长脖子往这边瞧，两人对上视线后还夸张地朝他挤眉弄眼。
不用猜都知道，刚才的对话肯定一字不落都被听了去。
“他们没关系的。”王也转回头，眼底带着无奈的笑意，“这帮家伙巴不得有点热闹看。”
就在这时，冯宝宝突然举着半只没啃完的鸭架，面无表情地朝他们挥了挥，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催促。
张楚岚立刻手忙脚乱地把她的手按下去，诸葛青则举杯朝王也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沈知亦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弯起嘴角：“你的朋友们……都很有意思。”
“是啊，”王也端起茶杯，目光却落在她含笑的眉眼上，“都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