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心殿外的甬道积着厚厚的尘埃，脚印杂乱交错，显然不久前有大队人马经过。黄大仙幼崽鼻尖贴地嗅了嗅，突然对着左侧石壁龇牙，项圈麒麟纹亮得发紧——那里的砖石松动，隐约能看到后面藏着的陶色衣角。
“是兵马俑。”李青按住腰间的桃木剑，剑穗金铃轻颤。他想起老者“总坛机关图藏于俑耳”的嘱托，伸手按住松动的砖石，果然摸到一道凹槽，形状与幼崽项圈的麒麟纹分毫不差。
幼崽心领神会，纵身跃上石壁，用头顶的绒毛蹭向凹槽。“咔”的脆响里，半面石壁缓缓转动，露出后面藏着的俑群——十几具兵马俑靠墙而立，陶甲上的铜锈混着新鲜的血迹，显然是被人刻意藏在这里的，其中一具跪射俑的陶耳已经裂开，露出里面的绢布边角。
“找到机关图了！”柳念眉踮脚去够，却被苏荣按住肩膀。她指尖捏着银针，轻轻挑向俑群脚下的地砖：“玄阴不会把机关图藏得这么简单。”银针刺入砖缝的瞬间，地面突然弹出数道暗箭，箭簇泛着幽蓝的光，显然淬了剧毒。
云逍挥剑斩断暗箭，剑气扫过之处，跪射俑突然前倾，陶耳“啪”地脱落，里面的绢布如蝴蝶般飘落在李青脚边。绢布展开的刹那，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上面用朱砂绘着南京国子监的全景图，亭台楼阁、回廊暗门标注得一清二楚，最中央的镜心殿被红圈标出，旁边写着“玄阴真身藏于此”。
“他果然在镜心殿。”云逍指尖点向图上的朱砂圈，“可我们刚才在殿里搜查过，除了血池和幡阵，没见到任何密室。”
李青的目光落在图左下角，那里有个极小的朱砂点，被圈在血池的轮廓里，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血眼”。“这是什么？”他想起百鬼幡总坛的血池，池底确实有个拳头大的孔洞，当时只当是排水口，现在看来……
“是机关枢纽。”苏荣突然想起《茅山禁术考》里的插图，“书里画过类似的结构，叫‘血眼锁’，要用活人的心头血才能打开，通往藏真身的密室。”
黄大仙幼崽突然跳上那具破损的跪射俑，小爪子扒着陶耳的断口，对着里面“吱吱”叫。李青凑近一看，陶耳的空心处刻着细密的纹路，与绢布上的“血眼”标记完全吻合，纹路尽头还刻着半朵白梅，与他道袍上的印记恰好互补。
“这陶耳是钥匙。”李青恍然大悟，“玄阴把机关图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藏在绢布里，一部分刻在陶耳里，只有两者合一，才能找到打开密室的方法。”他将陶耳凑近绢布，白梅纹路与印记相触的瞬间，绢布突然泛起红光，“血眼”标记处渗出淡淡的血珠，在图上晕开，显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尽头标着“照心镜”三个字。
“照心镜！”云逍想起之前的谶语“镜照真身，心映恶鬼”，“他果然用镜子藏了真身。”
柳念眉突然抓住李青的衣袖，少年的声音带着紧张：“用心头血……会不会很危险？”他想起凤仪班那些被取血炼幡的姐妹，脸色有些发白。
李青没有立刻回答，指尖轻轻抚过道袍上的白梅印记。布料下的皮肤微微发烫，像是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玉麒麟生母的魂魄、柳轻眉的戏魂、茅山掌门的嘱托，还有那些被百鬼幡残害的冤魂。从邙山初遇兵马俑，到镜心殿见百鬼归位，他一直被推着往前走，或是为了血脉，或是为了承诺，却从未真正想过，自己是否愿意接下这份沉甸甸的责任。
此刻看着绢布上的密道图，感受着道袍里传来的暖意，他突然明白了老者说的“坚守”是什么。不是对过往恩怨的执念，而是对未来的担当——不管赵玄阴是他的表舅公，还是残害无辜的恶人，这账，都该由他来算清楚。
“不管他是谁，这账我接了。”
李青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像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众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云逍看着他眼中的光芒，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青涩的少年，握着桃木剑都会发抖，如今却能平静地说出承担责任的话，这一路的成长，比任何术法都更令人动容。
苏荣默默将银针重新排列在袖中，指尖的寒光里多了几分温度。柳念眉挺直脊背，将定魂佩攥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传递些力量。黄大仙幼崽蹭了蹭李青的手背，项圈麒麟纹亮得温润，像是在为他喝彩。
李青将陶耳和绢布小心收好，转身看向甬道深处。那里的黑暗仿佛择人而噬，却再也无法让他退缩。“走吧。”他率先迈步，道袍的下摆扫过地上的陶片，发出清脆的声响，“去打开血眼锁。”
云逍和苏荣跟在后面，柳念眉走在最后，经过那具跪射俑时，他对着陶耳的断口轻轻说了句：“谢谢。”不知是在谢这具藏着秘密的陶俑，还是在谢那些为了真相牺牲的魂魄。
甬道的尽头传来隐约的水声，像是血池里的活水在流动。李青的桃木剑突然指向右侧的石壁，剑穗金铃的红光与道袍的白梅同时发亮——那里就是通往镜心殿血池的暗门，也是解开所有谜团的最后一道关卡。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按向石壁上的凹槽，心头的血顺着指尖渗出，滴在凹槽中央的白梅印记上。红光与白梅交织的瞬间，暗门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泛着暗红光芒的血池，池底的“血眼”正在轻轻搏动，像是一颗等待被唤醒的心脏。
李青看着那跳动的血眼，突然想起玉麒麟生母的话：“守住本心，便是守住了所有。”他握紧桃木剑，一步踏入血池的光晕中，道袍上的白梅在红光里轻轻摇曳，仿佛在预示着，真正的决战，才刚刚开始。
血池的腥甜气息扑面而来，暗红的池水泛着诡异的涟漪，池底的“血眼”每搏动一次，整个密室就跟着轻轻震颤，像是有头巨兽在底下呼吸。
李青刚踏入池沿，脚下的砖石突然下陷半寸，池壁瞬间弹出数道铁索，如毒蛇般缠向他的四肢。黄大仙幼崽猛地窜起，用身子撞向铁索，项圈麒麟纹爆发出刺眼的光，铁索被撞得咯吱作响，却没松开半分。
“是‘锁魂链’，玄阴改良过的，沾了尸油，专克活物精气。”苏荣甩出银针，精准扎在铁索的链环衔接处，“银针能暂时阻住邪气，快挣开！”
李青运起灵力，道袍上的白梅印记陡然发亮，与桃木剑的青光交织成一道屏障。铁索遇光滋滋冒烟，他趁机猛一发力，锁链应声而断，断口处还在滴落黑油，落在池水里激起细小的泡沫。
“血眼在加速跳了。”柳念眉站在池边，定魂佩的光芒忽明忽暗，“它在怕什么？”
话音刚落，血池中央突然涌起一股水柱，水柱顶端托着面铜镜——正是照心镜。镜面蒙着层血雾，隐约能看见里面映出个模糊的人影，身披黑袍，脸被兜帽遮住，只露出双泛着绿光的眼睛。
“玄阴的真身！”云逍挥剑劈向血雾，剑气斩开的瞬间，镜中人影突然抬手，池水里竟钻出无数只苍白的手，抓向众人的脚踝。
黄大仙幼崽对着池水狂吠，项圈光芒化作道金色弧线，将靠近的手尽数斩断。李青趁机跃到水柱旁，伸手去揭照心镜的镜面——他记得古籍上说，照心镜的背面刻着“破妄咒”，能驱散邪影。
“别碰！”苏荣突然大喊，“那不是普通铜镜，是用活人骨粉铸的！背面的咒文是血写的，碰了会被反噬！”
李青指尖悬在镜背半寸处，果然看见上面刻满扭曲的符文，每个字都像在蠕动。镜中人影发出低沉的笑，黑袍下飘出无数黑丝，缠住李青的手腕，往镜面拖拽。
“用陶耳！”柳念眉突然想起绢布和陶耳的关联，将那枚刻着白梅纹的陶耳扔了过去，“它拍完整的机关图！”
陶耳在空中划过道弧线，恰好落在照心镜中央。“咔嚓”一声，陶耳与镜面嵌合，绢布上的密道图虚影突然浮现在镜中，与陶耳的纹路拼出完整的符咒。镜中人影发出刺耳的尖叫，黑袍瞬间被符咒撕裂，露出底下枯瘦的身躯——哪里是什么高人，分明是具插满符咒的干尸，眼眶里还嵌着两颗绿磷珠。
“是傀儡！”云逍剑气纵横，斩断黑丝，“他用活人做傀儡，自己藏在镜背面！”
李青趁机翻转铜镜，背面的血咒与陶耳上的白梅纹，突然燃起青火。干尸傀儡在镜中疯狂挣扎，却被符咒死死锁在镜面里。血眼的搏动越来越弱，池水里的手也跟着化作飞灰。
“快念破妄咒！”苏荣扔来本泛黄的册子，“第三页，快！”
李青翻开册子，指尖划过古老的文字，声线因灵力激荡微微发颤，却字字清晰：“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亿劫，证吾神通……”
咒语声中，照心镜剧烈震动，镜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镜背突然弹出个暗格，里面躺着块玉佩，玉上刻着半朵白梅，与李青道袍上的印记完美契合。
“这是……玉麒麟家族的信物？”柳念眉瞪大了眼，“玄阴真是你的表舅公？他怎么会用这种阴邪法子藏真身？”
李青捏着玉佩，突然明白老者说的“执念成魔”。或许玄阴最初只是想保护家族秘宝，却在权力里陷得太深，用邪术扭曲了初心。照心镜“轰”地碎裂，干尸傀儡化作黑烟，血眼彻底停止跳动，池水褪去暗红，露出底下的密道入口，石阶上还留着新鲜的脚印——显然，真正的玄阴刚离开不久。
“他往密道跑了！”云逍率先跃下石阶，“追！”
李青握紧玉佩，白梅印记与玉上纹路相触，传来阵温热的感应。他望着密道深处的黑暗，突然觉得肩上的责任更重了——不仅要了结恩怨，或许还该弄清，这位表舅公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走到这一步。
黄大仙幼崽蹭了蹭他的手背，项圈光芒柔和，像是在说“别慌”。李青深吸一口气，提剑跟上，道袍的下摆扫过石阶，带起细小的尘埃，在光线下划出一道坚定的轨迹。
密道里弥漫着陈年的霉味，石壁上渗着水珠，滴落在石阶上发出“嗒嗒”声，像在数着他们的脚步。李青握紧玉佩，白梅印记的暖意顺着掌心蔓延，指引着方向——玉佩的光总往左侧岔路偏，那里的石壁比别处更光滑，显然常有人走。
“他在耍花样。”云逍剑气扫过右侧岔路，碎石簌簌落下，“这路是死的，刚才的脚印是故意引我们走这边！”柳念眉突然指着左侧石壁：“看，有刮痕！是玄阴的佩剑留下的，他惯用反手剑，刮痕的角度骗不了人！”
黄大仙幼崽突然窜进左侧岔路，项圈光芒在黑暗中亮如星火。李青紧随其后，刚转过弯就撞见一道暗门，门轴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是障眼法，”他摸出陶耳按在门环上，暗门“吱呀”转动，露出后面的甬道，“他算准我们会追，故意留痕迹引我们绕路，这甬道直通后山！”
甬道尽头传来衣袂破风的声响，玄阴的声音混着笑传来：“不愧是青儿，比你那死鬼爹机灵多了！”李青心头一紧，玉佩突然发烫——这话戳中了他最疼的地方。云逍已提剑冲上去，剑气与玄阴的黑袍撞出金芒：“少拿长辈压人！你用傀儡术残害同门时，怎么没想过‘长辈’二字？”
玄阴的黑袍如墨翻滚，卷着碎石砸向众人：“一群毛头小子懂什么！当年若不是你爹抢了我的传位令牌，我怎会落到这般田地？”李青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玄阴本性不坏，就是认死理”，忍不住喊道：“令牌是爷爷让给你的！他说你更适合掌事，自己躲去后山种药了！”
黑袍猛地一滞，玄阴的声音发颤：“你说什么？他……他不是因为我用了禁术才赶我走？”李青将玉佩举过头顶，玉上白梅与甬道石壁的刻痕相契，显露出隐藏的碑文——正是爷爷的笔迹，写着“玄阴吾弟，性刚难驯，然心诚志坚，当付重任”。
“他怕你急功近利走了歪路，才故意激你，”柳念眉抚过碑文，“这些年他偷偷帮你挡了多少麻烦，你以为那些追查禁术的人，真是被你瞒过去的？”玄阴的黑袍渐渐透明，露出底下鬓角斑白的脸，眼眶红得吓人：“那……那他最后咳着血说‘没你这师弟’，也是假的？”
黄大仙幼崽蹭了蹭他的裤腿，项圈光芒温柔如月光。李青突然明白，这密道里藏的从不是恩怨，而是一辈辈没说出口的牵挂。玄阴望着碑文老泪纵横，黑袍彻底散去，露出掌心紧握的半块令牌——与李青玉佩上的白梅，恰好拼成完整的“和”字。
甬道尽头的天光漫进来，照见玄阴背后的行囊，里面装着爷爷种的药草，还有件没绣完的白梅帕子。李青突然笑了，原来所谓的“执念”，拆开来不过是“执”着没说的话，“念”着未竟的情。
“走吧，”他拍了拍玄阴的肩膀，玉佩与令牌相触，发出清越的响，“爷爷的药圃该浇水了，你不是总说他种的‘忘忧草’不如你的吗？去比一比？”玄阴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泪珠子砸在令牌上：“比就比！输了可别哭鼻子！”
阳光穿过甬道，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黄大仙幼崽跑在最前面，项圈的光芒像串小太阳，照亮了前路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