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巨大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脖颈，让他无法呼吸。
那股冰冷的杀意是如此真实，如此恐怖，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敢有任何异动，下一秒，喉骨就会被这看似不起眼的刀柄硬生生碾碎！
极度的恐惧瞬间冲垮了他的膀胱括约肌，一股腥臊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裤管汹涌而下，在地上洇开一滩污渍。
“林……林凡……不，凡哥！
爷爷！
祖宗！
我错了！
我真的错了！
我不是人！
我是畜生！
饶了我！
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招惹苏雪了！
呜呜……”
张富贵双腿一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尘土里，不顾地上的污秽和自己的失禁，如同捣蒜般拼命磕头，额头瞬间沾满了黄土和冷汗，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
林凡厌恶地皱了皱眉，仿佛碰到了什么极其肮脏的东西，迅速松开了抵着对方喉咙的刀柄。
他随手将那柄弹簧刀像扔垃圾一样，“哐当”一声丢在远处的石头上，溅起几点火星。
“滚。”
只有一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最终判决，
“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欺负苏雪，或者在村里为非作歹……”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那些哀嚎的混混，最后落回张富贵身上，
“断的，就不只是你手下这些废物的手脚了。”
那平静语气下蕴含的冰冷意味，让张富贵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是是是！
我滚！
我马上滚！
谢谢凡哥！
谢谢爷爷不杀之恩！”
张富贵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也顾不上面子和手下，拖着湿漉漉的裤子，如同丧家之犬，踉踉跄跄、头也不敢回地逃离了打谷场，那几个受伤的跟班也忍着剧痛，互相搀扶着，狼狈不堪地跟了上去，留下一地狼藉。
喧嚣与污浊散去，打谷场上，终于恢复了短暂的宁静。
炙热的阳光依旧倾泻，却仿佛带上了一丝温度。
光芒洒在林凡挺拔的身躯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他站在那里，背影并不宽阔，却仿佛一座骤然拔地而起的山岳，沉稳、坚定，替身后那个受惊的女孩，挡住了所有的风雨和恶意。
苏雪怔怔地看着这个背影，心跳如同擂鼓，劫后余生的恍惚与一种难以言喻的、陌生的情愫，在她心中悄然滋生、蔓延。
“林凡哥……谢谢你。”
苏雪走到林凡面前，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
她微微仰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却又感觉有些遥远的脸庞。
几年不见，他脸上的少年青涩已褪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风霜打磨过的硬朗轮廓。
他的眼神很深，不像村里那些年轻后生，眼神要么浑浊，要么带着赤裸裸的欲望，他的眼神很静，像山里的深潭，看不清底，却莫名让人心安。
只是，这潭水似乎结了层薄冰，隔绝了外界的温度。
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红晕，心跳也快了几拍。
“没事了。”
林凡摇了摇头，声音比刚才对待张富贵时温和了许多，但那层疏离感依旧存在。
他看了一眼苏雪微微凌乱的发丝和仍有些苍白的脸色，补充道，
“快回家吧，以后尽量别一个人到这种偏僻的地方。”
这话是关心，但语气更像是一种基于事实的建议，不带太多个人情感。
“嗯。”
苏雪乖巧地点点头，心底却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带着浓浓的关切说道：
“林凡哥，你也要小心。
张富贵他爹是村主任，在村里势力很大，他……他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她想起张富贵离开时那怨毒的眼神，心里一阵发寒。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
林凡淡淡地笑了笑，那笑容很浅，未达眼底。
龙牙，岂会真正将一条乡村的土蛇放在眼里？
若非心脉受损，心灰意冷，只想在此了却残生，不愿再沾因果，刚才那张富贵，绝不可能站着离开。
他的容忍，并非畏惧，而是彻底的漠然。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声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小雪！
你怎么还在这里磨蹭？
跟这种人来往什么？还不快回家！”
只见一个颧骨较高、嘴唇偏薄、面相带着几分精明刻薄的中年妇女，从院子里急匆匆地小跑出来，一把用力拉住苏雪的手臂，力道之大，让苏雪踉跄了一下。
她警惕地、带着审视意味地上下扫了林凡一眼，那目光像在评估一件毫无价值的物品，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埋怨和划清界限的意味。
“妈！
你干什么呀！”
苏雪挣扎了一下，又急又气，
“刚才要不是林凡哥及时出现，我就被张富贵那个混蛋欺负了！
你怎么能这样！”
“哼！”
李金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嘴角下撇，压低声音，却又确保林凡能隐约听到，
“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掐着点，演一出英雄救美给你看？
我告诉你，离他远点！
一个穷当兵的，家里要啥没啥，父母走得早，就剩下这么个破落户，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
张富贵虽然混账，但他家有权有势，你爹以后在村里开展工作还得靠张主任支持，你……”
“妈！
你胡说八道什么！
你怎么能这么想林凡哥！”
苏雪气得眼圈都红了，用力跺了跺脚，感到无比的难堪和委屈。
她被李金桂不由分说地强行往院子里拖拽，挣扎间，她回头看了林凡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歉意、无奈，还有一丝她自己尚未明晰的祈求理解的光芒。
林凡站在原地，脸上如同古井无波。
世态炎凉，人心势利，他见得太多，早已麻木。
李金桂这番毫不客气的言辞，像石子投入他冰封的心湖，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对母女拉扯着消失在院门后的身影，只是默默转身，朝着记忆深处那间老屋的方向走去。
父母留下的老屋，孤零零地坐落在村子最东头，紧挨着绵延的后山，仿佛被整个村庄遗忘。
比起记忆中的样子，它显得更加破败不堪。
土坯垒砌的墙壁大面积剥落，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草秸，雨水冲刷留下的污痕像一道道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