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交上去之后，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封言感觉自己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每天在办公室里坐立难安。
表面上，他依旧按部就班地处理着科室的常规工作，跑腿、写材料、开会。
但魂儿早就飘到了省科院，拴在了那份厚厚的报告上。
王科长的态度已然是春风化雨。
时不时就把封言叫进办公室，不再是批评，而是“关心”：
“小封啊，省科院那边……有消息了吗？”
“不要急，领导们日理万机，报告审核需要过程。”
“但我们自己要做好万全准备，随时响应可能的问询。”
“你跟那个李阳保持沟通，确保技术细节他都能随时解释清楚。”
偶尔还会在科室晨会上，不点名地表扬几句：
“我们有些同志，在工作中展现了敏锐的洞察力和敢为人先的魄力。”
“能够从看似不起眼的地方发掘出真正的潜力，这种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封言。
连对面工位的刘姐看封言的眼神都变了，带着点探究和羡慕。
送过来的资料也明显整齐了不少，再没提过让他帮忙接孩子。
封言心里门儿清，这全是陈局那张名片和那句指示的威力。
在体制内，上级领导的关注，尤其是来自关键部门的关注，就是最硬的通行证。
他给李阳发消息：“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一种即将被‘招安’的忐忑？”
李阳回得很快，内容却很“李阳”：
“没空忐忑。在改第三版平衡算法，用你上次提的思路。”
“延迟好像能再降百分之三。【代码截图】”
封言看着那密密麻麻的代码，哑然失笑。
得，皇帝不急太监急。
人家正主压根没在意这些，眼里只有下一个技术难点。
这种纯粹，反而让他焦躁的心平静了不少。
白天应付职场，晚上他照样往仓库跑。
仓库里的气氛也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孤军奋战的悲壮。
而是充满了一种“咱们也是上面挂了号的项目了”的微妙底气。
虽然资源还是缺，但李阳明显调试代码的手更稳了。
连切割金属的声音听起来都带着点昂扬的节奏。
这天晚上，封言一边帮李阳整理满地的线缆。
（这是他少数能不出错帮忙完成的工作之一）
一边刷着手机放松紧绷的神经。
颤音App一打开，大数据依旧精准地推送着各种猫猫狗狗和小姐姐。
忽然，一个直播间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
【物理系的尊严！用科学守护睡眠！激光点名，蚊虫终结者！】
封言乐了，这标题党，有点意思。他顺手点了进去。
画面背景是间略显凌乱的大学宿舍。
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生正对着镜头，表情严肃。
他面前的书桌上，架着一个造型有点奇怪的设备。
一个拆开的网络摄像头连着几个小透镜。
旁边还有个类似激光笔的发射器，都用支架固定着，线路纠缠在一起。
“家人们，请看，”眼镜男推了推眼镜，指着屏幕上摄像头捕捉到的实时画面。
一只蚊子正嗡嗡地绕着台灯飞，“目标锁定。”
“根据其飞行轨迹和红外特征，系统已预判其下一步位置……”
他点击鼠标。
一道极其细微的红色激光一闪而过！
画面中，那只嚣张的蚊子瞬间冒起一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直挺挺地坠落在桌面上。
【卧槽！真打下来了？！】
【激光灭蚊？这玩意儿真的假的？不会是自己扔的死蚊子吧？】
【博主是云川大学物理系的？校友啊！给大佬跪了！】
【这算不算滥用专业知识？（狗头）》
【求量产！宿舍蚊子快把我吸干了！】
【这能量控制精确吗？不会把宿舍点了吧？有点担心安全。】
弹幕瞬间炸锅，有惊叹，有质疑，有求购，也有对安全的担忧。
眼镜男，也就是陈光，看着弹幕，耐心解释道：
“大家放心，能量经过严格校准，只足以气化蚊虫级生物，对人体和其他物品绝对安全。”
“核心在于图像识别算法和光束控制的精准同步……”
“唉，就是这识别算法还有误判，有时候会打到小飞虫，或者蚊子飞太快打不中”
“而且宿舍电压不太稳，跳闸过几次……”
他语气里带着技术宅特有的、对不完美的执拗和一点点因为跳闸被舍友投诉的烦恼。
封言看着直播，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激光灭蚊？这思路……清奇中透着硬核啊！
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叫陈光的物理系学生。
展现出的不仅仅是“用激光打蚊子”的猎奇。
其背后涉及到的快速目标识别与追踪、低功耗激光的精确能量控制、软硬件协同能力，绝对不容小觑。
这和李阳的机械设计、系统集成能力。
似乎是完全不同却又可能互补的技术路线！
而且，看这直播间的热度和他解释技术时的条理。
这人逻辑清晰，表达能力也不错，不像李阳初期那样完全社恐。
封言心里的小算盘又开始噼里啪啦作响。
他习惯性地点进“灭蚊侠陈光”的主页，翻看之前的视频。
大多是记录他如何一步步改进识别算法、调整激光功率、解决散热问题的过程。
甚至还有一次因为误操作烧穿了室友一只袜子的“事故报告”。
（评论区笑成一片），真实又带着学生特有的幽默感。
他没有像最初接触李阳那样小心翼翼地从专业问题切入。
对付这种还在校园、带着点学生气和技术展示欲的天才，或许可以换个方式。
他在直播间评论区打字，用一种半开玩笑半敬佩的语气：
“大佬牛逼！这是把宿舍改造成近防炮测试场了啊！”
“下次是不是能研发个自动识别并拦截舍友臭袜子的系统？（手动狗头）”
这条弹幕混在一堆“666”中，因为带了点技术梗和生活幽默，显得格外醒目。
陈光果然看到了，隔着眼镜片都能看到他嘴角弯了一下，对着麦克风回应：
“拦截臭袜子难度太高，目标特征提取比蚊子复杂几个数量级。”
“目前……暂未列入研发计划。”
直播间一片“哈哈哈”。
【主播：你礼貌吗？】
【这弹幕有水平！】
【室友：你最好说的是真的！】
封言笑了，很好，气氛融洽，感觉把陈光拉过来很有戏。
他趁热打铁，又发了一条：“博主这识别算法和光束控制是自己写的吗？”
“有没有考虑过应用到其他需要快速精准反应的领域？”
“比如……呃，高速移动小目标的非接触式检测？”
他故意问得比较宽泛，既展示了一定的技术理解力，又抛出了一个引人思考的开放性话题。
陈光调试设备的手停了一下，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然后才说：“理论上可行，但需要更强大的算力和更稳定的硬件平台。”
“目前我这个……主要还是为民除害（指蚊子）。”
封言没有再追问，点到即止。
他点了关注，成了“灭蚊侠陈光”的粉丝之一。
退出直播间，封言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省科院报告的石沉大海似乎也没那么让人焦虑了。
他看了一眼正在和一行代码死磕的李阳。
仓库里灯火通明，只有键盘敲击声和机箱风扇的嗡鸣。
一条路看似走到了关键节点，暂时等待；
另一条路上，新的、闪着微光的可能性已经悄然出现。
封言伸了个懒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空和远处零星的灯火。
“看来，这‘捡’天才的队伍，”他低声自语。
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是时候考虑扩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