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潇潇。苏婉儿披着一袭寻常的青色斗篷,悄然从宫中侧门而出。红玉紧随其后,二人装扮成普通官宦家眷的模样,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驶向城南。
娘娘,此举太过行险。红玉忧心忡忡地低语,若是教陛下知晓...
此事必须暗中查访。婉儿掀开车帘一角,望着窗外迷蒙的雨丝,朝中眼线众多,唯有用奇,方能得见真相。
马车在城南一处僻静的巷口停驻。此处乃是京城中最为鱼龙混杂之地,三教九流汇聚,亦是消息最灵通之处。
依着王继业账册上的线索,婉儿来到一家名为墨香斋的古玩店。店门虚掩,门楣上悬着一盏昏黄的绢灯,在雨中轻轻摇曳。
客官欲寻何物?店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正低头擦拭着一件青铜觚。
婉儿从袖中取出一枚残缺的梅花玉佩,置于柜上:欲寻一件配得上这玉佩的物件。
店主手中动作一顿,抬眸细量婉儿,眼中精光一闪:这玉佩残缺了,可惜。
残缺未必不是美。婉儿从容应答,恰似梅花,有时残缺反更显风骨。
暗号相对。店主神色一肃,低声道:贵人请随我来。
穿过前厅,来至后院一间密室。墙上悬着一幅巨大的京城舆图,上面用朱笔标记着许多点位。
此处乃是安亲王残余势力的分布图。店主沉声道,王御史生前一直在暗中查访,可惜...
你是王继业的人?婉儿问道。
在下是王家的老仆,奉命在此接应。店主躬身道,王御史临终前留下话,若是有人持残缺梅花玉佩前来,便是可信之人。
他从暗格中取出一卷厚厚的册子:此乃王御史这些年来搜集的证物,比账册上记录的还要详尽。
婉儿展阅册子,越看越是心惊。上面不仅记录了安亲王残余势力的名单,还详载了他们与北狄往来的时辰、地点,甚且有数封密信的抄本。
其中最令人震惊的,是这个。店主指着册子末页,安亲王在朝中尚有一个身份极高的内应,连李纲都不知他的真实身份。
婉儿细观那一页的记录,面色骤变:这...这怎可能?
册子上赫然写着一个教人难以置信的名讳,以及他与安亲王往来的详实记录。
王御史就是因查到了这个,才遭了毒手。店主叹息道,那日他本要将这份证据送入宫中,却在半道被截杀。
可知截杀他的是何人?
店主摇头:对方行事极为隐秘,但我们查到,截杀王御史的人使用的是军中的弩机。
军中?婉儿心中一沉。
恰在此时,外面忽传来一阵骚动。红玉匆忙入内:娘娘,外面来了不少官兵,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店主脸色一变:不好,定是走漏了风声。贵人快从密道离开。
他移开书架,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这条密道直通城外的观音庵,彼处有我们的人接应。
婉儿却立在原地未动:此时离去,反显得心虚。红玉,你去应付官兵,就说我们是来选购古玩的。
红玉领命而去。店主焦急道:贵人,这太过凶险。
无妨。婉儿镇定自若,既然来了,正好会会他们。
不多时,一队官兵闯入店内。为首的是个面色冷峻的将领,正是兵部侍郎周挺。
原来是周大人。婉儿从容施礼,不知大人深夜至此,所为何事?
周挺见到婉儿,明显一怔,随即恢复常态:本官接到线报,说有叛党在此密会。不知夫人为何深夜在此?
选购几件古玩罢了。婉儿浅笑,周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搜查。
周挺目光在店内扫视,最后落在那扇暗门上:这后面是何物?
不过是存放杂物的仓房。店主连忙道。
开启。周挺命令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通报:张将军到!
张文远大步入内,见到婉儿也是一怔,随即向周挺道:周大人,陛下有旨,命你立时回宫议事。
周挺面色微变:张将军,本官正在执行公务...
公务再急,急不过圣旨。张文远不容置疑地道,周大人请吧。
周挺不甘地看了暗门一眼,终究带人离去。
待他们去远,张文远方向婉儿行礼:娘娘受惊了。陛下发现您私自出宫,特命臣前来接应。
你怎知我在此处?婉儿诧异道。
张文远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符:娘娘离宫时,陛下就派人暗中护卫。方才得知周挺带兵往这个方向来,陛下立时猜到娘娘在此。
婉儿心中一动:周挺...可是兵部侍郎周挺?
正是。
婉儿回想起册子上的记录,周挺的名讳赫然在列。而他今夜的出现,未免太过巧合。
张将军,立时派人监视周挺。婉儿低声道,但要谨慎,莫要打草惊蛇。
回到宫中,已是子夜时分。赵元宸在紫宸殿内来回踱步,见婉儿安然归来,这才松了口气。
你太过行险了。赵元宸语气中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担忧,若是出了什么差池...
陛下,臣妾有重大发现。婉儿将册子呈上,安亲王在朝中的内应,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位高权重。
赵元宸翻阅册子,面色越来越凝重。当看到某个名讳时,他猛地立起:这...这绝无可能!
册子上清楚地记录着,太傅杨文渊与安亲王往来的证据。杨文渊乃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更是赵元宸的启蒙师长。
臣妾初时也不敢置信。婉儿轻声道,但证据确凿。而且,今夜带兵前去搜查的周挺,也是册子上记录的同党之一。
赵元宸跌坐椅中,久久无言。杨文渊在他心中,一直是忠君爱国的典范,更是他最为敬重的师长。
可有确凿证据?赵元宸声音沙哑。
婉儿指向其中一页:此处记录着,安亲王伏法前三日,杨太傅曾密往天牢探望。而且,在安亲王被处死后,杨太傅还多次与安亲王的谋士诸葛明会面。
为何如今才查出这些?赵元宸揉着额角。
因众人都被杨太傅的表象所惑。婉儿分析道,他表面上一心为国,暗中却结党营私。李纲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
赵元宸沉默良久,忽然道:朕记得,当年立储之时,杨文渊是最支持朕的。若他真是安亲王的人,为何要助朕登基?
此正是他高明之处。婉儿道,助陛下登基,取得陛下的信任,才能在暗中布局。而且...
她翻到册子另一页:此处记录,安亲王伏法前曾说过:就算本王死了,这江山迟早也要易主。或许,他们早有更大的图谋。
窗外,雨声渐急。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二人凝重的面容。
若连杨文渊都不可信,赵元宸声音低沉,这朝中还有何人可信?
陛下不必过于忧心。婉儿温声劝慰,既然我们已经知晓了他们的真面目,就能早做防范。
你有何打算?
将计就计。婉儿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杨文渊既然想要演戏,我们就陪他演下去。待时机成熟,再一网打尽。
赵元宸沉思片刻,终于颔首:好。但在那之前,朕要先确认这些证据的真伪。
臣妾已经安排妥当了。婉儿道,三日后,杨文渊会在府中宴请几位大臣。我们可以趁此机会,搜查他的书房。
太冒险了。赵元宸摇头,杨文渊老谋深算,必会有所防范。
正因为他老谋深算,才会放松警惕。婉儿分析道,他绝不会想到,我们已经疑心到他头上。
恰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暗卫跪地禀报:陛下,周挺在家中自尽了。
什么?赵元宸猛地立起。
说是留了遗书,承认与叛党勾结,无颜面对陛下。暗卫回禀。
婉儿与赵元宸对视一眼,皆明白这绝非自尽。
杀人灭口。赵元宸冷声道,杨文渊的动作真快。
这说明我们找对方向了。婉儿轻声道,周挺一死,反证实了册子上的记录。
夜色更深,雨依然在下。一场看不见的较量,在暗夜中悄然展开。而苏婉儿知晓,这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