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脆悠扬的铃声,仿佛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魔力,瞬间压下了集市所有的喧嚣与雷诺即将挥下的屠刀。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了集市的入口。
纯白的骏马神俊非凡,金丝楠木的车身在沙漠的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车门上那枚黄金打造的蝎子徽记,是楼兰王权最直接的象征。
雷诺高举的长剑,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的狰狞与杀气如同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可以视楼兰的平民如草芥,但绝不能在王室成员面前失了帝国的体面。
在无数道敬畏、好奇、臣服的目光中,车帘被一只戴着精致银饰、肌肤白得仿佛能透光的纤纤玉手轻轻掀开。
一位女子,缓缓走下马车。
她戴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白色面纱,让人看不真切容貌。可那双露在面纱之外的眼眸,却明亮得如同暗夜里的星辰,清澈,纯粹,充满了对这个世界未被尘埃沾染的好奇。她身姿婀娜,即便穿着楼兰当地略显繁复的服饰,也难掩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轻盈与高贵。
是楼兰王最宠爱的小女儿,月黛公主。
月黛公主没有看任何人,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拥挤的人群,也无视了僵立在路中央、显得有些滑稽的雷诺伯爵,径直落在了那个引起全城骚动的白色帐篷,以及帐篷前那两件流光溢彩的丝绸衣物上。
然后,她莲步轻移,朝着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人群自动为她分开一条道路。
她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径直走到了丝绸展台前。当她近距离看到那两件衣物时,那双美丽的星眸中,瞬间绽放出难以抑制的惊艳光芒。那是一种纯粹的、发自内心的震撼,仿佛一位艺术家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杰作。
她忍不住伸出纤秀的食指,指尖微微颤抖,想要触摸那让她心旌摇曳的布料,感受那份只存在于想象中的质感。
就在这时,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侍卫长,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壮汉,眼中闪过一丝讨好主人的精明。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手臂蛮横地一扫,将几个挡在前面的平民推得东倒西歪。
“大胆贱民!”侍卫长指着那两名捧着丝绸的华夏侍女,用一种刻意拔高的、尖锐的嗓音厉声呵斥道,“没长眼睛吗?公主殿下看上了你们的东西,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还不快快献上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蛮横与倨傲,仿佛公主的看中,便等同于恩赐。
说着,那侍卫长蒲扇般的大手便毫不客气地伸出,径直抓向那匹在阳光下如同五色彩虹流转的云锦。
华夏侍女被他凶恶的气势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她们的手,却依旧紧紧地护着怀中的丝绸,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这是使君的嘱托,是华夏的脸面,岂能让人如此轻易夺走。
眼看侍卫长的脏手就要碰到丝绸。
“哼。”
一声极轻的冷哼,仿佛就在侍卫长的耳边响起。
一直站在张骞身后,双臂环抱,如同老僧入定般闭目养神的堂邑父,此刻身形纹丝未动。
只是他的右手,快如闪电般探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斗气,没有绚烂夺目的魔法光辉。
那只是两根看似寻常的手指,食指与中指,却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和角度,精准无比地“点”在了侍卫长伸出的手腕之上。
“咔!”
一声清晰无比的骨节脆响,突兀地在喧闹的集市中炸开。
侍卫长的动作瞬间凝固。
他脸上的倨傲与凶狠在一刹那间,被惊骇与痛苦所取代。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腕,被对方两根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夹住,动弹不得。
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从手腕处猛然传来,并沿着经络瞬间窜遍全身。他只感觉自己的手腕仿佛不是被手指夹住,而是被两根烧红的烙铁焊死了一样。
额头上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汇成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粗糙的脸颊滚落。
整条手臂,酸麻、剧痛、无力,仿佛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堂邑父依旧闭着眼睛,面无表情,仿佛只是随手掸去了一片灰尘。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清晰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华夏的瑰宝,不容抢夺,只赠友人。”
话音落下,他手指微微一松。
那名魁梧的侍卫长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踉踉跄跄地向后倒退了七八步,最后力气耗尽,一屁股跌坐在了满是砂砾的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两道深紫色的指印清晰可见,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全场,死寂。
无论是围观的楼民,还是远处那些帝国的士兵,所有人都被这兔起鹘落的一幕给镇住了。
太快了!
从堂邑父出手到侍卫长倒地,整个过程不到一个呼吸。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人们只看到那个不可一世的王宫侍卫长,就像一个孩童般被轻易制服了。
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这种举重若轻、点到为止的控制力,远比一刀将人砍成两半,更加令人感到畏惧。因为这代表着,对方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境界。
远处酒楼上的雷诺,瞳孔猛地一缩。
他手中的水晶酒杯,这次是真的被他无意识地捏成了粉末。水晶的碎渣刺破了他的手心,鲜血流出,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高手!一个甚至比自己还要强大的顶尖高手!
这群看似文弱、只知摆弄茶具和布料的东方人中,竟然隐藏着这等恐怖的存在!
月黛公主也是先是一愣,随即,她那双美丽的星眸中,燃起了一丝薄怒。她猛地回头,面纱下的声音带着一丝清冷的威严,斥责那跌坐在地的侍卫长:“阿古达!谁给你的胆子如此无礼!丢尽了王室的颜面!”
侍卫长阿古达又怕又羞,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那条手臂依旧使不上半分力气,只能狼狈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公主殿下饶命!是奴才该死!是奴才该死!”
月黛公主不再理他,而是转过身,对着那如同雕塑般矗立的堂邑父,微微欠身,行了一个标准的楼兰贵族礼节。
她的声音清脆如泉水叮咚,充满了诚恳:“这位勇士,请原谅我手下的鲁莽与愚蠢。”
堂邑父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又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之时,白色帐篷的帘子被掀开。
张骞缓缓从帐篷中走出,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儒雅的笑容,仿佛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未曾惊扰到他。
他没有去看狼狈不堪的侍卫长,也没有在意周围那些敬畏的目光,只是对着月黛公主,端端正正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华夏揖礼,双手交叠,举至胸前,微微躬身。
“殿下,些许小事,惊扰了。”
他微笑着,目光清澈,不卑不亢。
“若不嫌弃,请入帐,品一杯来自东方的薄茶,也算是为我等使团,洗去这不愉快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