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峰觉得自己的人生,大概就像他仓库里那堆报废的液晶屏——看着还有点轮廓,其实内里早就稀碎,只能等着被拆件回收的命运。
他和他的“网吧战友”们——胖师傅(修冰箱的)、瘦猴(手机越狱高手,现在主要越狱游戏里的英雄)、大嗓门(二手家电贩子)——组成了固定车队,人称“县城维修F4”。他们的日常就是:上午开门营业(主要看店打瞌睡),中午凑钱点外卖(AA制,精确到分),下午准时在网吧“上班”,在英雄联盟里为了一个虚拟的防御塔打得面红耳赤。
直到那个改变命运的下午。
事情起因是瘦猴在游戏里被一个Id叫“深圳华强北小霸王”的玩家按在地上摩擦,对方手法刁钻,嘴炮更刁钻,公屏打字嘲讽:“就这水平还敢出来打野?回家修你的小灵通去吧!”
瘦猴气得差点把鼠标捏碎。刘峰本来在边路默默补兵,看到这话,不知怎的,那股在深圳华强北跟人抢货源、拼价格的劲儿“噌”地就上来了。他活动了一下因甲亢还有点微颤的手指,在公屏冷静地回了三个字:“等着。”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成了刘峰的个人秀。他操控的那个平时被他玩得像老年痴呆的英雄,突然如同赵子龙附体,精准走位,极限操作,意识流指挥,硬是带着四个快要挂机的队友,上演了一场惊天逆风翻盘。
游戏结束,“深圳华强北小霸王”沉默了很久,发来一条私信:
“哥们,你这操作……不像这分段的人啊?代练?”
刘峰没好气地回:“代什么练,老子正经修手机的!”
对方来了兴趣:“修手机?同行?加个qq聊聊?”
本着“峡谷相逢,嘴炮过后还是兄弟”的原则,刘峰加了好友。这一聊,不得了。对方真名叫小王,还真是深圳华强北的一个小档口老板,主营高端手机维修和二手精品机倒腾。
两人从游戏聊到行业,小王抱怨现在好师傅难找,尤其是能精修主板、搞定疑难杂症的。刘峰随口提了几种他解决过的奇葩故障和用的方法。小王在那边惊为天人:“我靠!峰哥!你这技术,在你们那小县城修老头乐呢?暴殄天物啊!”
命运的齿轮,开始以一种荒谬的方式重新转动。
小王提出一个想法:“峰哥,你看这样行不?你也不用跑来深圳。我这边接到搞不定的、或者利润不高懒得弄的‘脏活累活’(比如需要极其耐心的主板飞线、数据恢复等),我把故障情况和板子高清图发你,你远程‘会诊’,能修报价,修好我给你分红。你就在你家,喝着茶,把我这当个远程技术外包点!”
刘峰愣住了。这模式……闻所未闻!用打游戏认识的人脉,做跨省的远程技术支援?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接了一单。对方是一部进水后被多处维修店判了“死刑”的顶配手机,故障点极其隐蔽。刘峰凭借着多年积累的经验和显微镜般的观察力,花了半天时间,在主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断线,成功飞线修复。
当小王把一千块分红转过来,并附上客户狂喜的反馈时,刘峰看着手机银行的通知,又看了看网吧屏幕上英雄联盟的界面,感觉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原来,人生真的可以像游戏一样,在你以为只能在低端局厮混的时候,突然给你匹配一个通往“峡谷之巅”的隐藏任务!
他依旧和“维修F4”去网吧,但性质变了。他去之前会跟小王沟通好,一边挂着游戏(主要起到背景板和掩耳盗铃的作用),一边用网吧那不算快的电脑接收图片、查阅资料,远程指导小王店里的学徒,或者研究复杂的电路图。胖师傅等人对他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快速打字的状态感到困惑,一致认为:“峰子打游戏魔怔了,开始研究兵法了。”
雯子最先发现了丈夫的变化。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从网吧回来就散发着颓废的气息,眼神里重新有了光,甚至偶尔会对着电脑屏幕露出那种她熟悉的、解决问题后的自信微笑。她没多问,只是默默地把他的茶换成了枸杞红枣。
于是,在县城烟雾缭绕的网吧角落里,一个曾经破产、身患甲亢、看似沉迷网游的中年男人,正通过一根网线,悄无声息地连接着中国电子市场的风暴眼,用自己的硬核技术,开辟了一条前所未有的“赛博维修”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