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中火盆的炭块地裂开,火星子溅到蒙恬甲胄上,烫得他指尖一缩。
嬴轩递来的地图卷还带着体温,竹轴上缠着的麻线被他指甲挑开时,发出细不可闻的嘶啦声。
末将...末将当不起。蒙恬喉结滚动两下,粗糙的手掌在甲衣上蹭了蹭,才敢去接。
他知道这图贵重——前两日斥候冒死带回的草原本土地图,边角都被马粪浸得发硬,哪有眼前这卷光滑挺括,连轴头都雕着云雷纹。
嬴轩的手指虚虚扶着卷轴下端,见蒙恬接稳了才松开。
他望着老将鬓角的霜色,想起系统面板里草原全图的获取提示:宿主连续三十日在羽轩阁签到,触发隐藏奖励。
那些他熬夜标注的峡谷伏兵点、河流结冰期,此刻正随着卷轴展开,在火光里铺成一片连绵的山脉。
这是...蒙恬的声音突然哽住。
卷轴完全展开的瞬间,他后退半步撞翻了帅案旁的酒坛,陶片飞溅的脆响里,他跪坐下去,指尖轻轻抚过狼居胥山的刻痕。
那山形轮廓与他二十年前刻在崖壁上的分毫不差,连他当年用剑挑出的三道石缝,都在图上用细如蚊足的墨线标着风洞,穿甲箭可透。
将军。嬴轩弯腰想扶,却被蒙恬挥手止住。
老将额头抵着地图边缘,粗重的呼吸在纸面上凝成白雾:当年末将在狼居胥山刻字时,身边只有三个亲兵。
这图...这图连我藏在石缝里的半块虎符都画出来了。他抬头时眼眶通红,公子,这究竟是...
回大兄。扶苏不知何时绕到帅案另一侧,修长的手指叩了叩地图材质,这不是帛,是秦纸。他转头看向嬴轩,墨玉冠上的青玉坠子晃了晃,阿弟该知道,少府监的秦纸月产不过百张,连阿爹批折子都只用半张。
帐中霎时静得能听见风刮过旗杆的呜咽。
嬴轩摸了摸鼻尖——他当然知道,系统空间里的秦纸是签到奖励,说是取自后世能工巧匠。
此刻被扶苏点破,他只能苦笑着摊手:大兄若要查少府监的账,轩弟明日便去领罚。
罚什么!王贲的大嗓门突然炸响。
帐帘被他用佩刀挑开,带进来的冷风卷得地图哗哗作响。
这位虎背熊腰的老将怀里抱着个牛皮包裹,衣襟上还沾着草屑,末将奉六公子令,连夜从九原赶来了!他将包裹甩在帅案上,三张油布层层揭开——
首先露出的是一对青铜马镫,弧度刚好贴合人腿;接着是带倒刺的马蹄铁,边缘还沾着新鲜的马血;最底下的皮鞍上嵌着七颗铜钉,正是嬴轩前日在信里画的三点固定法。
蒙将军请看!王贲扯过帐外拴着的战马,三两下给马套上蹄铁,翻身上鞍时脚一勾就踩进了马镫。
那马原本性子暴烈,此刻却被鞍上的铜钉稳稳卡住,王贲猛拽缰绳,马竟在原地转了个急圈,带起的风掀得众人衣袍猎猎。
蒙恬忘了地图,踉跄着扑到马前。
他摸着马镫的弧度,又扒开马蹄看蹄铁,最后捏着鞍上的铜钉大笑,当年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也没这等妙物!
有了这三件套,我大秦骑兵能在马背上开弓,能在急奔时换刀,能——他突然顿住,转头看向嬴轩,目光像看自家最得意的子侄,公子,末将从前只当你是文弱皇子,如今才知...才知是末将眼拙。
末将愿领三万精骑,今夜便出雁门关。嬴轩伸手按住蒙恬肩膀,目光扫过帐中众人,左贤王以为我们龟缩关内,可他的八万骑兵挤在北坡,前后五里没有水源。
我们用马镫加速绕后,用蹄铁过冰面不滑,等火攻金帐时——
不可!扶苏拍案而起,茶盏再次蹦起,三万对八万,你当匈奴人是泥捏的?他绕过帅案抓住嬴轩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阿弟,你救蒙将军时我没拦你,可这是全军性命!
王贲摸着胡子皱眉:六公子虽有奇物,但骑兵奔袭百里要耗半日军粮,万一被截——
报——!帐外又传来马蹄声。
众人转头时,尉僚捧着明黄诏书掀帘而入。
这位白发苍苍的军机大臣腰板挺得笔直,诏书在火光下泛着金芒:奉始皇帝口谕,北方战事,一切听六公子调遣。
抗令者,斩!
帐中温度骤降。
蒙恬的手还停在马镫上,指节因用力泛白;王贲的酒盏悬在半空,酒液滴在地图上,晕开个深色的圆;扶苏的手指还扣着嬴轩手腕,却慢慢松了力道。
末将...领旨。蒙恬突然单膝跪地,甲胄撞在地上发出闷响。
王贲跟着跪下,连扶苏都后退半步,手按在腰间玉玦上。
嬴轩接过诏书时,指尖触到尉僚掌心的老茧——那是常年握笔批军报留下的。
他抬头看向帐外,月光正爬上雁门关的箭楼,将天下第一关的匾额照得发白。
蒙将军。他展开诏书,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低哑,明日卯时,点齐三万精骑。
蒙恬抬头时,眼角的泪痣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他望着嬴轩腰间晃动的玄鸟玉佩,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咸阳宫追着兔子跑的小皇子——那时他总把糖块塞在甲缝里,说要等小皇子长大些,带他去看真正的草原。
此刻帐外传来巡夜的梆子声,蒙恬摸着怀里的虎符,突然觉得这诏书的分量,比当年始皇帝亲赐的将军印还要重三分。
王贲凑过来时,他听见老将低声嘟囔:这六公子...莫不是真得了仙人指点?
风卷着雪粒子打在帐布上,发出沙沙的响。
嬴轩望着地图上被酒渍晕开的金帐标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诏书边缘——那里盖着始皇帝的螭虎印,还带着阿爹龙袍上的沉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