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赵高的马车已碾着青石板停在王将军府前。
嬴轩望着廊下家仆跑乱的鞋尖，袖中系统面板的猩红提示仍在跳动——这阉竖来得太巧，偏在他与王氏祖孙说嫦娥故事的当口。
六殿下好雅兴。尖细嗓音穿透尘沙，赵高掀帘而下，玄色锦袍沾着朝露，腰间玉鱼佩撞出细碎声响。
他眼角的笑纹挤成褶皱，目光却如蛇信子般扫过后园石桌：王翦的银须被风掀起半寸，王离按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王莹攥着珠钗的指尖泛白，连石桌上那半块月饼的甜香都被这股阴寒压得发闷。
中车府令大清早来扰人用膳，可是陛下有急事？嬴轩端起茶盏，青瓷在掌心沁着凉意。
他记得系统任务里月神传说的进度条刚跳到50%，赵高的出现，或许是块试金石。
赵高抚着腰间玉鱼，指尖在鳞片上摩挲：陛下晨起咳得厉害，特命老奴来请六殿下入宫。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王莹发间空了的珠钗位置，不过...老奴方才在宫门外，倒听人说，六殿下昨日收了陇西李氏的投名帖？
石桌上的樱桃鲊突然变得沉重。
嬴轩垂眸盯着油纸包上的晨露，想起昨日醉仙楼里，李氏族长递帖子时掌心的冷汗——李氏在陇西经营书社二十年，最是清楚大秦文字虽一，典籍却全靠抄录，一卷《秦律》抄半年，百金难求。
阿翁，陛下召我，改日再来讲嫦娥的结局。他起身时，衣摆扫过石桌，半块月饼骨碌碌滚到赵高脚边。
王莹慌忙去捡，珠钗在石桌上磕出轻响，倒像替嬴轩应了赵高的试探。
王翦的目光在嬴轩与赵高之间游移片刻，最终按住王离欲抽的剑柄：殿下且去，老臣等静候故事续章。
赵高的马车驶出宫门时，晨钟正好撞响。
嬴轩掀开车帘，望着城墙上飘展的玄鸟旗，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新提示：朝会无大事，宿主可召集蒙毅、韩信等心腹于章台宫密谈。他摸了摸袖中那卷用麻纸包着的东西——这是昨日老医者在羽轩阁翻出的西汉造纸术残页，边角还沾着药香。
章台宫的偏殿里，铜炉飘着沉水香。
蒙毅的朝服还带着早朝的褶皱，正低头用玉镇尺压平案上的竹简；韩信新换的玄甲未卸，腰间铁剑磕在木凳上发出闷响；萧何捧着半块月饼，治粟都尉的手指沾着芝麻，正对着案几上的算筹出神；曹参最是规矩，端坐在下首，目光却直勾勾盯着嬴轩案头那卷麻纸。
今日无朝务，召诸位来，是为了件比修驰道、征匈奴更要紧的事。嬴轩掰开月饼，蜜枣馅的甜香在殿内漫开，诸位可知，我大秦如今有多少学童？
蒙毅抚须：据典客署统计，各郡县私学、官学加起来，约有二十万。
可二十万学童，能读到《秦律》《诗》《书》的，不足三成。嬴轩指尖叩了叩案上竹简，为何？
一卷《秦律》需百片竹简，重逾十斤，抄录三月，非富户不能得。他展开那卷麻纸，但若是用这东西呢？
萧何率先凑过来，指尖轻触纸页：轻...真轻。他捏着纸角抖了抖，这材质...像是树皮？
此为造纸术。嬴轩看着众人眼底的疑惑，用树皮、麻头、破布煮浆，抄纸晒干，一张纸能写百字，成本不过竹简十分之一。他转向曹参，曹文吏，你前日说整理《秦律》抄本，抄错一字便要重写，若是用纸张...
可改！曹参眼睛发亮，用墨笔写错，拿米水一擦便净，再写便是新页！
韩信突然拍案，铁剑震得案上竹简乱跳：若是军报用这纸，轻车能多带十倍文书，传递速度至少快三日！
蒙毅却眯起眼：好是好，可即便有了纸，抄书还是要靠人手。
二十万学童，每人一卷《秦律》，便要二十万卷——便是全天下的书吏不歇，也得抄三年。
嬴轩望着殿外渐起的秋风，想起系统空间里那套刻着阳文的梨木版。
昨日他在系统商城兑换活字印刷术时，系统提示：此术可助宿主完成万书计划，推动科举制度，月神传说进度+20%。
所以，本殿下要说的，是比造纸术更惊人的——他指节敲了敲案头，一日可着万书之术。
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铜漏滴水。
蒙毅的胡须僵在半空，萧何的芝麻粘在指腹忘了擦，韩信的铁剑还压着半块月饼，曹参的手指捏皱了纸角。
殿下莫要戏言。蒙毅最先开口，声音里带着震颤，便是最顶尖的书吏，一日最多抄三卷。
万书...那得三千书吏同时动笔，且不吃不喝不睡。
不需三千书吏。嬴轩取出一方梨木板，上面反刻着《秦律·田律》的文字，只需刻好这版，刷上墨，覆纸一压——他拿起旁边的竹刷在板上扫过，一张便成。
再压第二张，第三张...一日之间，可印千张。他望着众人骤睁的瞳孔，若有十版、百版，便是万书。
萧何突然起身，撞得木凳倒地。
他抢过梨木板，指甲几乎掐进木纹里：这字是反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转头看向嬴轩，眼眶泛红，殿下可知，若此术成，天下学子不必再求抄本，郡县书院可广纳寒门；若此术成，我大秦的律令、典籍、兵法，可在半年内传遍九州！
韩信的铁剑落地，他弯腰去捡时，声音发闷：末将在楚地时，见过老卒捧着半卷《孙子兵法》当宝贝，说字是他爹用树枝在沙上画的...若有这术，末将的兵书，能发到每个伍长手里。
曹参蹲下身捡起木凳，手指还在发抖：昨日整理《秦律》，发现三川郡的抄本少了毋敢夜草四字，害得二十户农家被误判。
若用此术...天下律令皆出一版，再无错漏！
蒙毅的银须终于动了动，他伸手抚过梨木板上的刻痕，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什么：陛下常说，书同文、车同轨，可这字，到底要靠天下人都能读到一样的书。
殿下此术，是替陛下圆了半世心愿。
殿外的秋风吹起窗纱，卷着案上的麻纸飘到韩信脚边。
他弯腰拾起，抬头时眼里有光：那...这术，何时能试？
嬴轩望着众人发亮的眼睛，系统面板的进度条突然跳动——月神传说进度+15%，当前65%。他指尖摩挲着梨木板的边缘，想起昨日在羽轩阁，老医者摸着这版说像极了古书上的，想起系统任务里推动知识普惠的提示，想起赵高今早那抹阴鸷的目光。
明日。他说，明日，诸位来章台宫，本殿下让你们看看，这一日万书，是不是戏言。
殿外的夕阳透过窗棂，在梨木板上投下金色的影子。
那反刻的文字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像极了即将破土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