贡品室失窃案,最终以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方式……不了了之了。
长老会进行了三天“彻查”,最终宣布:这是一伙来自“山外瘴气之地”的、心灵被腐化的“流浪者”所为。他们利用了守卫的松懈,在夜间潜入,偷走了神物。
“流浪者”早已逃之幺幺。
作为“惩罚”,守卫队的队长阿宽被撤职,贡品室的守卫增加了一倍。
这个结论,村民们接受了。它既保留了村庄内部的“纯洁”(不是自己人干的),也解释了那种“专业”的手法(来自山外)。
唯一不接受这个结论的,只有李子木。
他“诬陷同乡”的事件,虽然被长老们“宽容”地压下,但“破案神探”的光环已然褪色。村民们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敬而远之”的尴尬。
而张伟,那个“宽宏大量”的“受害者”,则完美地收获了所有人的“同情”和“信任”。
李子木的孤立,就是张伟的自由。
这天深夜,“末等工坊”的油灯还亮着。
阿谦正满头大汗地,用刻刀和一块坚硬的青玉较劲。他想雕一只“凤鸟”,但他手下的线条总是过于僵硬,缺乏文大师那种“灵动”的韵味。
“砰!”
他一失手,刻刀滑偏,凤鸟的尾羽断了一根。
“该死!”阿谦低吼一声,泄愤般地将那块价值不菲的青玉摔在地上。
“别浪费,这可是好材料。”
一个声音,从工坊的阴影处传来。
阿谦吓了一跳,抓起刻刀:“谁?!”
张伟缓缓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他招牌式的、“人畜无害”的微笑。
“张……张先生?”阿谦愣住了,“这么晚,你……”
“我睡不着,随便走走。”张伟没有去看阿谦,而是径直走过去,捡起了地上那块被摔坏的青玉。他仔细端详着。
“这线条……刻得多深,多稳。”张伟发出“由衷”的赞叹。
阿谦的脸红了,他以为张伟在嘲讽他:“别……别笑话我了。师傅们都说我,天生就是个‘石匠’,不是‘玉雕师’。”
“石匠?”张伟嗤笑一声,“他们懂什么。”
他走到阿谦面前,将玉石放在桌上:“阿谦,我问你,你甘心一辈子给文大师他们打下手吗?”
阿谦浑身一震,猛地抬头。
张伟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我这几天,看遍了村里的工坊。文大师的‘凤鸟’,飘逸,灵动。但你的‘凤鸟’,”他敲了敲那块废料,“精准,有力。”
“在他们眼里,‘飘逸’是宝贝。但在我看来,‘精准’……才是这个世界最稀缺的本事。”
张伟压低了声音,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魔力:
“你做的东西,明明比他们更‘规矩’,更‘扎实’。只是……没人‘懂’。”
“规矩”?“扎实”?这些在翡翠村是“死板”、“缺乏灵气”的贬义词,但从张伟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一种“更高级”的赞美。
阿谦的呼吸急促起来。
“阿谦,在我的世界,”张伟缓缓地说,“‘灵感’一文不值,‘标准’才是一切。你能把一根线条刻得笔直,这比雕出一朵‘会呼吸’的花,要‘值钱’一万倍。”
“值钱?”阿谦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对,‘值钱’。”张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方块,递了过去,“就像这个。”
“这是什么?”
“‘酬劳’。”张伟说,“我白天,看你帮我修好了屋子外的石凳,你修得又快又稳,比阿德叔的手艺好多了。”
阿谦一愣:“那只是……顺手帮忙……”
“不。”张伟的语气不容置疑,“在我的世界,‘帮忙’要给‘酬劳’。你付出了‘技术’,就该得到‘回报’。尝尝。”
阿谦迟疑地打开了油纸包。 里面是一块黑褐色的、散发着奇异香甜气味的东西。
这是张伟在现实世界买的……75%纯度的黑巧克力。
阿谦将信将疑地舔了一下。
一股强烈的、霸道的、夹杂着苦涩与甜蜜的“味道”瞬间席卷了他的味蕾! 这是他一辈子都没尝过的“滋味”!
“这……这是?!”他瞪大了眼睛。
“这叫‘快乐’。也叫‘价值’。”张伟微笑着,将剩下的大半块巧克力都推给了他,“你帮我修了石凳,这,就是你的‘报酬’。公平交易。”
阿谦颤抖着手,将那块巧克力死死攥住,仿佛攥住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张伟拍了拍他的肩膀:“阿谦。你很有‘价值’。只是这个村子……配不上你。”
盗窃案的风波,终于平息了。 村庄的秩序,在双倍的守卫下,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李子木和碧琪站在村口那棵大树下,看着巡逻队从远处走过。
两人之间,是那场“信任危机”后,挥之不去的沉默。
“……真的,”碧琪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轻,“就这么……结束了吗?我总觉得……不踏实。”
李子木没有看巡逻队,他的目光,穿过黄昏的村庄,落向了工坊区那几点零星的灯火。
“没结束。”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寒意。
“这……只是个开始。”
碧琪困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贼……不是已经走了吗?”
“贼?”李子木缓缓摇头,“那个‘贼’,从来就不是关键。”
他终于想通了。 他那引以为傲的“逻辑”,一直用错了地方。
“碧琪,”他转过头,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那起盗窃案,不是为了‘偷东西’。”
“那……那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测试’。”李子木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他测试了贡品室的防卫,测试了村民的智商,测试了长老的底线……”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也测试了……我。他用一个‘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把我从‘神探’,变成了‘诬陷者’。”
碧琪的心猛地一沉。
李子木的视线,再次投向村庄的阴影处:“他成功了。他现在是全村最‘无辜’、最‘可信’的人。”
“他不再是一个‘小偷’了。”
李子木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进这黄昏的全部凉意。
“他开始……在村庄的‘价值体系’上……钻孔了。”
李子木不知道张伟做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一种比“盗窃”更可怕、更阴冷的“入侵”,已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