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破阁的晨雾还未褪尽，像团揉碎的棉絮浮在檐角。青石板上凝着细密的水珠，沾湿了三人的鞋履。烛九溟立在符印墙前，指尖轻轻抚过心口那道浅淡的伤痕，圣骨的金光虽已止住血溃，皮肉下仍泛着温烫，像是前日与弑道枢相搏时留下的烙印——当时那柄黑雾缭绕的凶枢刺穿他胸膛，圣骨突然迸发的金光震碎了枢纹，却也在血肉里烙下了难以消弭的灼痛。
“该启程了。”铁战的机械足在青石板上叩出轻响，青铜关节处的玄铁齿轮微微转动。他那由机关术锻造的右臂紧扣着破阵枢的握柄，臂甲上还残留着前日破阵时崩裂的黑纹，像道未愈的伤口。这位身兼机修与阵师的汉子仰头望向北天，铅灰云团正压在寒渊枢的方向，“寒渊枢的冰脉比预计的更冷，得赶在玄黄潮汐漫过极北冰原前——”
话音未落，一道朱纹传音符“嗤”地破窗而入，符纸在半空炸成细碎金箔，如落英般飘洒。凌千机嘶哑的嗓音混着金属刮擦的刺响凝成音团：“玄机子……启动血祭妖域了！他在万妖谷布下‘万灵焚’，要吸光所有妖修精元！”
烛九溟的圣骨骤然“嗡”地发烫，心口的伤痕像被火钳猛戳，他踉跄一步，掌心按上符印墙。墙面上的金纹本是历代枢破阁阁主以本命精血刻下的护阵符，此刻被他的力道震得泛起涟漪，如水面投了石子。“万妖谷？”他喉间发紧，前日青鸾衔来的妖域盟书还在苏婉儿的锦囊里——那锦囊是青鸾族用尾羽织就的，绣着振翅的青鸾，此刻正随着苏婉儿急促的呼吸剧烈起伏，像只急于破囊而出的活物。
“灵枢反噬……”苏婉儿攥紧腰间的药囊，指节因用力泛白。她是药修一脉最年轻的丹鼎师，此刻鼻尖微动，嗅出那道声音里混着腐锈气，“他的神魂被算丹枢的推演纹路啃噬了。”她转身时，发间的青玉簪子轻晃，“万灵焚阵我在《古阵残卷》里见过，以血枢为引，用活物精元喂养阵眼，当年古修就是靠这阵灭了堕魔一脉——可玄机子竟拿来对付妖域！”
铁战的机械瞳骤然收缩，金纹在暗青铜的瞳孔里翻涌如沸，齿轮转动的轻响混着他压抑的喘息。他猛地扯下案几上的九州图玉盘，那玉盘本是用昆仑寒玉雕成，此刻符光如银蛇般疯狂游走，在万妖谷位置“叮”地凝成刺目血点。“玄龟潭、雪狐寒潭、金蟾窟……”他机械臂上的刻纹亮如星火，“七十二处妖域灵脉全被标红！他要把妖域抽成枯泽，给‘万灵归一大阵’续力！”
烛九溟的手按上腰间的人道枢，那枚刻着“辅”字的灵枢正随着他的心跳发烫，烫得掌心发疼。他望向北方——那里本是寒渊枢的方向，此刻却像有团黑雾在翻涌，连铅灰云团都被染成了暗红。“玄机子……他等不及了。”圣骨在颈间灼得生疼，他忽然想起玄龟道君临终前的话，那老龟妖的声音像风化的龟甲摩擦：“锁魂枢贴着心口时，血像铁水般冷，冷得连疼都感觉不到……”如今这冷，怕是要变成妖域千万妖修的血火。
“九溟！”苏婉儿抓住他手腕，药囊里的瓷瓶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药香：“大长老说玄龟卫正在摧毁血枢，可万灵焚一旦启动，妖修精元会被抽成金丝往天工城送——咱们得去万妖谷！”她另一只手按在锦囊上，隔着锦缎都能摸到盟书上那枚妖域大君的血印，还带着前日青鸾送来时的余温。
铁战的机械臂重重砸在案几上，檀木“咔”地裂出蛛网纹，案头的茶盏震得跳起来，冷茶泼在青石板上，晕开一片深褐。“寒渊枢的矿脉先放一放！”他机械足碾过碎裂的茶盏，瓷片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响，“玄机子这是要断咱们的后援——妖域若亡，人修再无盟友！”他扯过墙上的破阵枢图，那图是用千年藤纸画的，此刻被他用刻刀在万妖谷位置狠狠划了道金痕，“走！用飞舟的‘追星帆’，半日可抵！”
烛九溟突然按住胸口，圣骨的金芒透过月白衣襟渗出，在地上投下淡金色的图腾虚影。虚影里“归真”二字缓缓转动，像是在呼应远方的血劫。他望着苏婉儿锦囊上的青鸾刻纹——那是前日青鸾落在她肩头时，尾羽扫过锦囊留下的印记；又看向铁战机械臂上未褪尽的黑纹——那是前日破弑道枢时，被枢毒侵蚀的痕迹。这些伤痕，这些温度，都是他们与灵枢争命的印记。
“走！”他抓起案边的震荡锤，锤头的金纹因怒意泛起红光，像淬了火的铁。前日与弑道枢相搏时，这锤曾砸裂过枢纹，此刻握在手里，竟似能触到那日残留的战意。“用血肉斩断他的‘吞噬’——万妖谷的妖修，不能再像玄龟道君当年那样，冷得连血都冻成铁水！”
堂外忽然传来飞舟启动的轰鸣，追星帆扬起时带起的风卷进堂中，吹得符印墙的金纹簌簌作响。晨光穿透云隙，照在三人紧绷的脸上：苏婉儿的眉峰紧蹙，眼底泛着药修特有的冷锐；铁战的机械脸褪去了平日的木然，青铜面上凝着寒霜；烛九溟的眼尾发红，圣骨的烫意顺着手臂窜上心口，烧得他喉间发甜。
苏婉儿摸了摸锦囊里的血书，那是前日青鸾带来的，妖域大君用心头血写的盟书，此刻还带着余温，像团火贴在她心口。铁战的机械瞳里，万妖谷的血点正被新的金芒覆盖，那是他破阵枢的纹路在推演解法。烛九溟握紧震荡锤，圣骨的烫意从心口蔓延到指尖，锤头的红光与圣骨的金光交缠，在地上投下交错的光影——这一次，痛不再是弱点，而是烧向玄机子的火种。
飞舟的追星帆在晨雾中划出银白轨迹，云隙里的晨光越来越亮，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北天的铅灰云团下，万妖谷的方向隐隐泛着血光，像团正在燃烧的火。而枢破阁的晨雾，终究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