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之事尘埃落定，神凰城诡谲风云暂歇。
李奕也难得暂时清闲下来。
去镇国公府拜会父亲，到皇宫藏书阁阅览秘典，偶尔女帝也会召他商议重要事宜。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同时，柳知絮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了女帝朱凰交予她的那项新任务——为即将到来的恩科，拟定全新的试题上。
二月十六，午后。
书房大门打开。
柳知絮抱着一叠厚厚的纸张走了出来，脸上虽有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格外明亮。
“夫君。”
她快步走到后院正在坐在躺椅上晒太阳的李奕身边坐下，将怀中的文稿递了过去。
“这次恩科的题库已经整理出来了，你帮我看看。”
“都说了不用着急，累坏了吧？”
李奕坐起身，接过了文稿，纸上柳知絮的字迹清秀有力，通篇没有半点涂改痕迹，显然这是誊写好的终稿。
“我不累。”
柳知絮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期待，“夫君快看看，我这次听了你的建议，没有钻牛角尖苛求经典，没有刁钻古怪的经义题，而是以实用为主，分成了两大部分。”
李奕将视线投向文稿。
第一张开篇便是两个醒目的大字——策论。
“论大周土地兼并之弊，及均田安民之策。”
“论边防积弱之因，兵源军费之解。”
……
寥寥数题，却精准地刺向了大周王朝身上最显的几个弊端。
这些问题，绝非是那些只知埋首故纸堆，死读书的腐儒所能解答。
这考验的，是士子的眼光、魄力与实干之能。
李奕的脸上显露出明显的欣赏之色。
“不错，有点意思。”
柳知絮带着自信的笑意，指了指下半部分文稿，“后面的，为‘判案’。”
李奕翻到后面。
这部分的内容，更加新颖。
全是各种案例，有邻里纠纷，有商业欺诈，有家族财产争夺，甚至还有一些牵涉到官吏的小案。
“这些都是我从刑部与大理寺近十年的卷宗里，挑选改编出来的真实案例。”
柳知絮解释道，“经义策论，终究是纸上谈兵，评判能否成为一个合格的官员，终究要看他处理具体事务的能力。”
“要将案子判得明白，恰到好处，律法、人情、逻辑，缺一不可。”
“寒门士子或许对于大周律法并不熟悉，但可以通过他们的判词，从中筛选出基础好的可造之材。”
花费一刻钟时间仔细读完后，李奕缓缓放下文稿。
“知絮。”
他郑重地开口。
“嗯？”
“你这才能，不愧是神凰城第一才女。”
李奕的感慨发自真心，“就是与凤凰殿黄大学士相比，也分毫不差。假以时日，入阁拜相，绰绰有余！”
旁边坐着的顾无双闻言，空灵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讶异。
她这几日耳闻目濡，结合之前在通天塔掌握的部分消息，当然知道黄婉儿的能力，以及她在女帝心中的分量。
柳知絮能得到李奕如此高的评价，说明其才学确实天下少有。
“夫君可别褒奖过誉了，我会骄傲自满的。”
柳知絮嘴上嗔怪说着，眉眼间却尽是自然放松的笑意。
“适当的骄傲不是坏事。”
李奕将文稿重新整理好，“这份试题，我现在就替你呈给陛下。”
……
皇宫，御书房。
“妙！”
女帝只看了策论部分的前三题，便赞叹道。
当她看完“判案”部分的设计思路后，更是忍不住拍案叫绝。
“绝妙之极！”
“小奕，你家知絮才学出众，再加上你的支持帮助，当真有国士之才！”
“凰姐谬赞了。”
李奕拱手一礼，“这都是知絮自己琢磨出来的，臣不敢居功。”
朱凰一挥龙袖，气魄雄浑，“她这是在为我大周的科举，开创了一条可以绕开世家门阀数百年建立的经义壁垒，直取栋梁之才的通天路！”
女帝很清楚，论背诵经典，引经据典，寒门士子拍马也赶不上那些从小就有名师教导的世家子弟。
可柳知絮这套题，却彻底颠覆了规则。
它不问出身学派，只看你有没有经世济民的脑子，和处理繁杂事务的手腕！
这正是她最需要的人才！
“拟旨！”
朱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对侍立一旁的黄婉儿下令。
“此次恩科特殊，所有通过县试童生，皆可于三月初一于神凰城，参与选拔考试，合格者有资格参与会试，会试通过者授予恩科进士功名。”
朱凰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奕，“着吴国公李奕，为本次恩科主考官！”
“柳氏，任审考主事，负责审阅所有试卷，名次排序！”
次日，金銮殿，早朝。
圣旨一出，朝堂震动。
新任礼部尚书陈礼为首的一众文官，齐刷刷站了出来。
“陛下！”
陈礼手持玉笏，神态激动，“科举乃国之大典，选贤任能，维系国本，历来由我礼部主持，各项规程皆有祖制可循，不敢有丝毫逾越！”
“如今，陛下竟欲将主考、主审大权，尽数托付于吴国公夫妻二人，此乃闻所未闻之举！”
“非是臣等信不过吴国公与柳夫人，只是夫妻同掌一科，既无先例，更有违回避之规，恐天下悠悠众口非议，动摇科举之公信力！请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臣附议！”
“请陛下三思！”
御史中丞，翰林学士，国子监祭酒……
一时间，朝堂上超过半数的文官，全都出列谏言。
这是柳家、沈家倒台之后。
朝臣们第一次大规模的集体谏言。
龙椅之上，女帝朱凰面覆寒霜，静静地看着下面跪倒一片的臣子，一言不发。
李崇岳站在武将之首，神态自若。
他身边的那些勋贵武将，则是幸灾乐祸地看着那群文官。
“可还有其他爱卿，附议陈尚书？”
女帝听着平静无波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十几个呼吸过去，再无人出列应声。
陈礼咬牙直言：“臣等一心为公，为大周计，还请陛下明察！”
“为公？”
朱凰忽然冷笑出声，，“朕看你们是为了自己的体面和权力！”
“你们说吴国公夫妻主考，缺乏监管，有不公之嫌，柳氏出题亦离经叛道有失偏颇，那好办。”
“朕，给你们机会。”
女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尔等，尽可由礼部组织联合，在三日之内，给朕拿出一套选拔栋梁之才的试题来！”
“若能让朕满意，且能保证，你们主理的科举能做到公平公正，朕便立刻收回成命，改由礼部主持！”
“同时，由吴国公任监察使，如何？”
此话一出，原本还群情激奋的文官们，瞬间哑火。
三天时间出题？
还要保证绝对的公平公正？
最可怕的还有一位武神时刻盯着……
文官们你看我，我看你，此刻如坠冰窟，汗流浃背，都本能地眼巴巴地看向同样涨红了脸的礼部尚书。
陈礼作为柳若妍倒下之后，众望所归的文官领袖。
这会儿却是有苦难言，他不敢赌女帝会不会借机发难，将自己也拿来杀鸡骇猴。
也不敢赌“小心眼”的李奕，会不会记恨上自己，公报私仇……
看着台下最终噤若寒蝉的文官们。
“不敢？就给朕依旨执行！”
朱凰的脸上，显露出毫不掩饰的嘲弄。
“谁敢阳奉阴违，在此次恩科之中作弄手段，动歪心思……”
她顿了顿，冰冷的目光从地上跪着的文官们身上扫过。
“小心你们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