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行一整日后，第二天的下午。
巍峨的腾格里山，终于近在眼前。
山脉如巨兽的脊背，横亘在天地之间，山巅之上，皑皑白雪在日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
山脚下，一汪巨大的湖泊静卧，湖水晶莹剔透，仿佛天空滴落的一颗眼泪。
这就是北方草原数千年来共同尊奉的圣山与圣湖。
如今，这片看似圣洁的土地，却处处透着杀机。
以天泪湖为界，通往山脚的每一条道路上，都设有哨卡。
一队队身着黑甲的骑兵，往来巡逻，带起的烟尘遮天蔽日。
他们行动间纪律严明，煞气腾腾，正是骨咄禄最精锐的亲卫，黑狼卫。
整座圣山，都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得密不透风。
“守卫的精锐比巴图说的还要多，应该是再次加强了防守。”
李奕和沈挽月藏身在一处小山丘后，远远地仔细观察着。
“想从他们眼皮子底下溜上山，不太可能。”
李奕眉头微蹙。
“那就杀进去。”
沈挽月的声音很平静，在她看来，这些挡在面前的障碍，在他们夫妻二人面前，也仅仅是稍微麻烦一点而已。
李奕摇了摇头：“硬闯是下策。我们的目标是救人，动静闹得太大，如果萧潇被转移了，到时候还是得费尽心思去找。”
“最好的，还是能够通过外围森严的防御，混进去后，先确认她的安全和位置。”
沈挽月点点头，两人都耐下心来，观察记录着黑狼卫的换防和守卫情况。
一个时辰后。
就在李奕与沈挽月商议，如果没有意外情况，就等到晚上试着从北方沼泽险地方向潜入进去时。
一阵悠扬的马头琴声伴随着车轮滚滚的声音，从东边的草原上传来。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支规模不小的车队，正缓缓向圣山脚下驶来。
车队前方，几名骑士高举着一面迎风招展的大旗，旗帜为白色底，上面用黑线绣着一匹昂首奔腾的骏马。
白马部落！
李奕的眼睛亮了。
地图上，草原五大部族的旗帜，他记得清楚，这白马白马部落，正是东方属地靠近无尽海的大部落。
“瞌睡就有人送枕头，看来我们的运气不错。”
李奕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挽月，跟我走。”
“好。”
沈挽月点点头。
片刻后，两人收好武器，换上了一副风尘仆仆、满脸疲惫的模样。
牵着马儿，朝着那支已经开始在天泪湖边安营的车队步行走去。
白马部落的营地外围，几名牧民正忙着卸下物资，喂养马匹。
“站住！你们是谁？”一名警惕的骑手立刻发现了他们，弯弓搭箭，遥遥指着。
李奕停下脚步，抬起空着的右手，做出一个表示“没有武器”的友好手势，然后用醇厚的嗓音喊道：
“嘿！尊贵的林海之民！愿长生天赐予你们丰盛的水草！”
营地里的三个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男人下意识地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女人则警惕地看着他。
马上的年轻骑手好奇地打量着，手上的弓箭下意识放下了。
“我们是黑沙部来参加圣典的牧民，昨夜遇上了马匪，牛羊等贡品都被抢光了，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可惜和队伍走散了。”
李奕带着沈挽月继续走近，在一个安全的距离停下，脸上带着牧民特有的朴实笑容，和压抑不住的焦急情绪，继续说道：
“请问，你们来的路上，有没有见过我的同伴？我和妻子没有安全的营地，快撑不住了。”
他身上的皮袄破了几个洞，脸上也全是黑灰尘土。
这番说辞和他的口音，让牧民们放下了大半戒心。
那名年长的牧民动了恻隐之心，“可怜的家伙，我们没有发现其他人。”
他目光落在李奕牵着的两匹马上，眼神一亮，这两匹马神采非凡，一看就是宝马，不由得更信了几分。
“你们夫妻也算运气好，遇上的是我们白马部落，不然，保不齐得被抢去当奴隶。”
李奕随口问道：“大哥，你们也是来参加祭天大典？”
“是啊。”那牧民压低了声音，脸上带着一丝敬畏和复杂，“不光是祭天，听说叛王……不，是大汗，还要册封新的圣女呢。”
“我们首领的女儿，苏日娜小姐，亲自带队前来观礼。”
李奕心中了然，诚恳地请求收留，并表示愿意将两匹上好的宝马，作为加入队伍、换取参加圣典资格的代价。
这番厚礼让管事颇为心动，在仔细盘问过李奕几句。
见他谈吐得体、对答流利，不似奸恶之徒后，便同意了他的请求，将他们编入了队伍的末尾。
夜幕降临后，整个营地渐渐安静下来。
“直接去主帐？”沈挽月问道。
“嗯。”
李奕点头，“圣典正式开始的时间，是后天，没有正牌使者的带领，我们不可能明天就进入圣山区域内。”
“我们去找那位苏日娜小姐，跟她好好‘讲讲道理’……”
话音落下，李奕和沈挽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分给他们休息的帐篷。
两人身形迅捷，完美地融入夜色之中。
白马部落的营地守卫，比寻常部落要森严得多，主帐外更是有八名气息沉稳的护卫，一看就是高手。
可惜，他们面对的是李奕和沈挽月。
如同两道轻烟，从护卫们身边飘过后。
那八名护卫几乎在同一时间，表情定格，就那么保持着戒备的动作，一动不动。
李奕掀开厚重的帐帘，和沈挽月走了进去。
帐内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数十盏精致的银质油灯，将整个帐篷照得透亮。
一个女子，正在矮几后，用右手支撑着斜侧着的头，似乎正在打盹。
“你们比我想象中来得要快一些。”
她没有抬头，用一种平稳无波的语调开口了，“外面的护卫，都死了吗？”
李奕随手放下帐帘，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只是让他们安静站一会儿。”
那女子这才缓缓抬头。
她有一张精致的鹅蛋脸，在灯火下泛着健康光泽的蜜色皮肤。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浅灰色的眼眸。
她上下打量着李奕和沈挽月，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慌乱。
这，就是白马部落现任首领之女，苏日娜。
“请坐。”
她抬了抬手，示意两人坐到对面的毯子上，“要喝点马奶酒暖暖身子吗？”
李奕没有坐，静静地看着她：“你知道我们会来？”
“当然。”
苏日娜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将桌上的地图卷起，露出下面压着的一卷小小的皮卷。
“圣女殿下在两个月前，就送来了消息。”
苏日娜将皮卷推到李奕面前，“她说，如果王庭有变，那么会有一位来自南方的‘神子’，前来圣山。”
“她让我主动请命来这里等你，并全力协助。”
李奕拿起皮卷，缓缓展开。
上面的内容与苏日娜所说别无二致。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李奕放下皮卷，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帮一个大周的国公，对你有什么好处？”
“国公？”
苏日娜浅灰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都是自家人，别装了！我帮的，可不是什么大周的国公。”
她站起身，走到李奕面前，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你的母亲，林婉，她的真名叫曼珠，对吗？”
李奕瞳孔微缩，女帝朱凰和穆清岩告诉过他的细节里，母亲的确用过这个身份名字。
可，那不是假的吗？对方，又凭什么会相信他？
苏日娜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混杂着追忆与亲近的复杂神情。
“曼珠，是我父亲唯一的妹妹，我的姑母。”
她顿了顿，语气重新变得冷静而务实，“当然，我也是在帮白马部落。”
“骨咄禄是个疯子，他真正继承汗位之后，势必会对我们这些拥有古老贵族血脉的部族进行清洗。”
“与其坐以待毙，当然不如陪圣女赌一把。”
“前提是，你真是我表哥，那个传说中的‘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