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他脑中时常出现的，那道幻想出来的声音，都不再对她排斥。
他可以感觉得到，它也对她很感兴趣。
他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模仿她的一些行为。
盛京的夏日，闷热而潮湿，连蝉鸣都带着几分倦怠。
然而在这片沉闷之下，权力的暗流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腾涌动。
静园深处，水榭凉风习习。叶冰裳身着月白夏衫，执笔在一张巨大的盛京舆图上勾勒着。
舆图上布满了各种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符号——代表救世教秘密据点的小三角，代表萧凛势力范围的蓝色圈点，代表各方官员关系的细线，
而在王宫一角，一个用朱砂勾勒的、小小的乌鸦标记，显得格外刺眼。
嘉卉安静地在一旁打着扇，眼神里充满了对自家小姐的崇敬。
数年历练，她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只会愤愤不平的小丫鬟，拳脚功夫已堪入流，更成了叶冰裳管理静园和部分黑市生意的得力臂助。
“小姐，江南道传来的消息，今年漕运那边，我们的人已经占了三成。”
嘉卉低声汇报，“按照您的吩咐，都是通过不同的商号入股，绝不引人注意。”
叶冰裳笔下未停，只淡淡“嗯”了一声。
救世教的触角早已不限于盛京，通过商业渗透、信徒发展，她的影响力正如同藤蔓般悄无声息地缠绕上这个国家的命脉。
财富、情报、人手，她已不再匮乏。
“六殿下昨日又送来了东海明珠，说是给小姐解暑把玩。”
嘉卉顿了顿，补充道，“殿下似乎……试探过婚期，被老爷以想多留大小姐两年为由暂时搪塞过去了。”
叶冰裳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笑。
萧凛的耐心，似乎快耗尽了。这也好，说明他对她的“痴迷”已深，那才好啊！
“将我书房那笺桃花诺的帖子给六殿下送去。”她轻描淡写地吩咐。
“小姐……这？……”嘉卉疑惑小姐这是已经确定选择六皇子了吗？竟然要将这篇诗句中暗含相思互许的帖子送出。
“是！”犹豫了片刻，见叶冰裳神情坚定抿唇低头应了一声。
突然又想起什么，眉头微皱！
“小姐，宫里的‘乌鸦’，最近似乎来得更频繁了。而且……好像不只是监视。”
叶冰裳终于停下笔，抬眸望向王宫的方向，眼神幽深：“他自然不只是监视。”
澹台烬的举动，她心知肚明。
那些幼稚的破坏，那些试图引起她注意的小动作，都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号
——那个所谓的没有情丝的小怪物，正在以一种扭曲的方式，对她产生浓厚的“兴趣”。
这种兴趣，混杂着探究、不解，以及……一种冰冷的占有欲。
这正是她想要的，却也是最危险的。
“翩然呢？”叶冰裳问道。
“翩然姑娘前日说要去处理一点‘私事’，尚未归来。”嘉卉回答。
所谓的“私事”，多半是私下去处理一些叶冰裳不便直接出手的“麻烦”。
叶冰裳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她与翩然如今已形成默契，彼此保留空间，但核心利益一致。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一丝熟悉的异香。下一瞬，紫衣翩跹，翩然的身影已懒洋洋地倚在了水榧的栏杆上，指尖把玩着一缕发丝。
“哟，忙着呢？”她眼波流转，扫过桌上的舆图，啧啧两声，“你这网织得，上辈子怕不是蜘蛛精转世吧！”
叶冰裳对她神出鬼没的现身早已习惯，合上舆图，微微一笑：“翩然姑娘回来了？事情可还顺利？”
翩然撇撇嘴，将一个沉甸甸的小布袋抛给嘉卉：“顺手宰了几个不开眼、想打救世教主意的蠢货。这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有点意思的小玩意儿。”
袋子里是几块蕴含微弱灵气的矿石和一些造型古怪的符箓残片。
叶冰裳眼神微凝。
看来，救世教的扩张，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些“特殊”存在的注意。
“辛苦你了。”叶冰裳道。
翩然摆摆手，走到叶冰裳对面坐下，自己倒了杯凉茶，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她，狐狸眼中带着一丝探究和戏谑：
“我说，外面都快为你打起来了，你倒沉得住气。”
叶冰裳挑眉：“为我？”
“别装傻。”翩然嗤笑，“那个六皇子，眼巴巴地等着你点头。宫里那个小怪物，看你的眼神都快冒绿光了。
我可是听说，前几天有个不知死活的小官想给他儿子求娶你，第二天就莫名其妙摔断了腿，家里还遭了贼，啧啧。”
叶冰裳神色不变，只是指尖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
澹台烬的手笔。
他的占有欲，已经开始从暗中窥视转向实质性的清场了。这比她预想的还要快，还要……直接。
“跳梁小丑，何足挂齿。”她语气平淡。
“那你打算怎么办？”翩然凑近些，压低声音，
“一直吊着六皇子？还是……真打算去招惹宫里那个连心都没有的家伙？”
叶冰裳抬眸，与她对视，眼中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谁说我只能选择一个。翩然，你说，对于一把锋利的刀，是握在自己手里好，还是让它一直悬在头顶好？”
翩然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六皇子已经落网。
澹台烬，则是那把最危险也最锋利的刀。
“你可想清楚了？”翩然神色严肃起来，
“那家伙……不是能用常理揣度的。他感情淡薄，凭本能和欲望行事。与他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更何况萧凛虽仁厚，但在此事上亦不可能容忍。
两人没一个省油的灯，你要脚踩两只船，就不怕翻船到时候被撕个粉碎。”
“我知道。”叶冰裳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郁郁葱葱的草木，
“但这世间，哪有十拿九稳的棋局？风险越大，收益才越高。
萧凛能给的我已唾手可得，但他给不了我……真正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力量。”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人之下的尊荣，而是无人能及的巅峰。
而澹台烬，这个未来的魔神，身上蕴含着通往那个巅峰的、最直接也最危险的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