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港指挥中心,灯火通明,却静得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嗡鸣与军官们压抑的呼吸声。周锐总督站在巨大的星图前,背影如同历经风霜的礁石。他的目光死死锁定着星图上那片代表林一凡“世界雏形”的、正在稳定律动的幽蓝翠绿区域,以及周围如同血色狂潮般不断涌动、试探的议会舰队光点。
林一凡提出的计划,通过加密频道,清晰地回荡在指挥中心核心层的耳边,也回荡在林星所在的“希望之声”号舰桥上。这个计划之大胆、之疯狂,让所有听闻者都感到一阵心悸。
“逆向入侵……沿着它的‘目光’打回去?” 一位资深战术参谋失声惊呼,随即意识到失态,立刻捂住了嘴,但眼中的震撼无法掩饰。
周锐的指尖在控制台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这是他陷入极度深思时的习惯。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权衡着这个计划的每一个细节,评估着其背后巨大的风险与那微乎其微的成功可能。
“林一凡,”周锐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透过加密频道,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清楚失败的后果吗?不仅仅是你的领域会崩溃,你的意识可能被那高维存在彻底同化或碾碎,整个联军的精神支柱——你与林星——也将同时遭受重创。我们很可能失去一切。”
频道那头,林一凡的呼吸略显粗重,显然维持“世界雏形”并构思如此计划,对他消耗极大。但他回答的语气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决然:“总督,我清楚。但请看看星图,看看那‘目光’的扫描频率和分析深度。”
他调出了一组实时数据流,显示在指挥中心的辅助屏幕上。那代表“观察者”目光的高维波动,正以前所未有的精度和强度,反复扫描、刺探着他的领域,尤其是那些新生的、蕴含生机的规则结构。数据曲线显示,这种扫描的侵略性和学习效率正在呈指数级上升。
“它在学习,在适应,在解析我们赖以对抗的‘变量’。”林一凡的声音带着冷冽,“用不了多久,可能只需要几个小时,甚至更短,它就能完全理解并破解我的‘世界雏形’构成原理。到那时,我们连这最后的壁垒都会失去。被动防御,慢性死亡;主动出击,尚有一线生机。我们必须在它彻底摸清我们的底牌之前,打出这张它绝对预料不到的牌!”
他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一股源自力量本质的自信:“而且,我的领域,我的规则,并非它所以为的那么简单。它源自‘铁幕’的绝对防御,融合了‘生命之树’的无限生机,还沾染了‘寂静时代’的隐秘特质。它或许能分析其构成,但未必能完全理解其‘本质’。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信息差的机会。”
就在这时,林星的声音也加入了频道,她的声音空灵而坚定,带着“源初之歌”的独特共振:“我支持一凡的计划。我的歌声与战士们的意志,已经与领域深度交融。我能感觉到,那股汇聚而来的‘人心变量’,蕴含着某种……某种超越当前物理规则的力量。它渴望宣泄,渴望证明,渴望告诉那冷漠的‘观察者’,生命并非它实验室里的数据!我们需要一个载体,一个方向,将这股力量释放出去!”
周锐沉默了。他看向周围,副官、参谋长、首席科学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那目光里有担忧,有恐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决死意志。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指挥中心内凝重的空气全部吸入肺中,然后重重地吐出。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鹰。
“批准执行‘破壁’行动计划!”周锐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斩钉截铁,“联军所有单位听令!此战,关乎文明存续,关乎我等身为‘变量’的尊严!没有退路,唯有向前!”
“命令:第一至第三主力舰队,呈扇形展开,不惜一切代价,迟滞议会舰队主力对林一凡领域的冲击压力!”
“命令:所有机动突击编队,执行‘蜂群’骚扰战术,目标——扰乱议会舰队阵型,干扰其火力聚焦!”
“命令:星港所有固定防御平台,超载能量输出,提供最大限度的远程火力掩护!”
“命令:后勤与医疗部队,前出至安全距离极限,准备接应可能产生的伤亡!”
“命令:林一凡,按照你的设想,准备‘鱼饵’!”
“命令:林星,凝聚全军意志,准备那‘决定性的一击’!”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般下达,整个联军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悲壮而决绝的气氛弥漫在每一艘战舰,每一个士兵的心中。他们或许不完全了解顶层计划的全部细节,但他们明白,决战时刻,到了!
……
林一凡闭上了双眼,将全部意识沉入“世界雏形”的核心。在他的感知里,这个初生的微缩世界正在欢快地“呼吸”,无数金色的光点——联军将士的意志力量——如同甘霖般融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规则线条更加明亮,让能量脉络更加澎湃,让那初生的生机更加盎然。
他开始了极其精密而危险的操作。
首先,他需要进一步“加固”领域的大部分区域。更多的规则符文从哨戒塔中飞出,如同忠诚的卫士,嵌入领域的空间结构深处,形成多层嵌套的防御体系。同时,他引导着生命能量,在领域内部构建出更复杂的生态循环模型,甚至模拟出了微型的昼夜交替和季节变换。这一切,都是为了向那“观察者”展示这个领域的“价值”和“复杂性”,让其产生更强的“研究”欲望,仿佛一个孩童在向大人展示自己最珍贵的、结构复杂的玩具。
然后,是最关键的一步——制造“破绽”。
在领域核心规则网络的一个极其隐蔽,但又与整个领域生命循环息息相关的节点上,林一凡开始小心翼翼地“做手脚”。他并没有削弱这个节点,反而将其略微强化,使其显得格外“重要”和“核心”,但其内部的结构,却被他用寂静时代的知识,设置了一个极其精巧的“逻辑陷阱”和“反向通道”。
这个节点,就像是一个精心包装的礼物盒,外面看起来华丽珍贵,里面却藏着致命的炸药和一条连接回礼者家的引信。
这个过程凶险万分,他必须确保“破绽”足够真实,能骗过“观察者”的扫描,又要确保其引爆时机和反向通道的稳定性完全受他控制。他的精神力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额头的青筋暴起,嘴角再次溢出了鲜血,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
与此同时,林星所在的“希望之声”号,成为了另一个层面的焦点。
她站在舰桥中央,特殊的共鸣装置以她为中心展开。她不再仅仅是通过通讯频道歌唱,而是将自已的灵觉完全放开,与那汇聚了数百万人意志的金色光点海洋融为一体。
她“看”到了老兵脑海中誓死守护的家园落日,听到了新兵心中对未来的忐忑与憧憬,感受到了工程师对精密机械的热爱,触摸到了飞行员对自由苍穹的向往……无数个体的记忆、情感、梦想,汇聚成一片波澜壮阔的、温暖而强大的精神海洋。
“战士们,同胞们,”林星的声音,以一种超越物理限制的方式,直接回荡在每一个联军成员的心底,“请信任我,信任你们身边的战友,信任我们共同创造的奇迹。当我需要时,请将你们的心灵,完全向我敞开……”
她开始低声吟唱,不再是激昂的战歌,而是一首古老而悠远的旋律,仿佛来自文明诞生之初,带着对星空的追问,对生命的礼赞,对未知的探索。这歌声如同温柔的织网,细致地梳理着那庞大的精神力量,将其中的躁动、恐惧、不安缓缓抚平,提炼出最纯粹的“勇气”、“守护”、“希望”与“爱”的精华。
这些情感的精华,在她的引导下,开始向着林一凡的领域方向缓缓流淌、压缩、凝聚。它们没有直接注入领域,而是在领域外围的虚空中,等待着一个最终的指令。
……
议会舰队的攻势陡然加剧。它们似乎察觉到了联军不寻常的调动,以及那片领域中越来越诱人的“规则信息”。无数的炮火如同暴雨般倾泻在联军组成的防线上,能量护盾的光芒在密集打击下剧烈闪烁,不时有战舰因为护盾过载而爆炸,化作了星空中的烟花。
“第一防线压力巨大!三号、七号防御区请求支援!”
“‘不屈’号重巡洋舰沉默!”
“敌方突击舰群正在尝试迂回,目标直指林一凡领域侧翼!”
战报如同雪片般飞向指挥中心,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鲜血与生命的代价。周锐面沉如水,双手死死抓住控制台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彻底失去血色。
“顶住!告诉前线将士,哪怕用舰体去撞,也绝不能让议会舰队干扰到林一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命令却无比坚决。
牺牲,在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上演。一艘受损严重的驱逐舰,在引擎被击毁后,舰长毅然下令撞向一艘试图突破防线的议会巡洋舰,与其同归于尽;一队太空战机飞行员,明知道生还几率渺茫,依然义无反顾地冲向密集的防空火力网,只为撕开一个短暂的火力空档……
他们的牺牲,并非无谓。他们为林一凡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也为林星的“意志聚合”提供了更多、更炽烈的情感能量——那是对战友牺牲的悲愤,是对敌人冷酷的仇恨,是守护身后一切的决绝!
……
“准备就绪。”林一凡的声音在加密频道中响起,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决然。
“意志之枪,已初步塑形。”林星的声音空灵而遥远,仿佛来自宇宙的彼端。
周锐深吸一口气,望向星图上那片因为联军拼死抵抗而略显迟滞,但依旧坚定向林一凡领域逼近的红色浪潮,以及那道如同毒蛇般死死锁定领域的无形“目光”。
他知道,是时候了。
“联军听令!”周锐的声音,通过最高权限频道,传遍整个战场,“执行‘破壁’行动最终阶段!”
“林一凡,开启‘鱼饵’!”
“林星,引导‘意志之枪’!”
“所有单位,为最终一击……创造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