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一行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返回青玄城时，迎接他们的并非劫后余生的欢呼，而是一种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修复虚空节点带来的短暂安宁，如同暴风雨前虚假的平静，迅速被新的、更深的忧虑所取代。城墙上新增的破损处还未来得及修缮，在黯淡天光下如同狰狞的伤疤。街道上行人稀少，且个个行色匆匆，面色惶然，即便偶有交谈，也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灼气息，混合着未散尽的硝烟味和某种……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与虚空中那种侵蚀感略有相似，却又更贴近现实，令人心生不祥。
陈奕城主在略显凌乱的议事厅接见了他们。这位一向沉稳的城主，此刻眉宇间也染上了难以化开的倦色与凝重。他仔细聆听了墨渊等人关于寂灭荒原之行的详细汇报，尤其是关于那上古封印、被囚禁的掠食族意识以及主宰警告的部分。
“你们做得很好，比任何人期望的都要好。”陈奕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暂时稳固那个节点，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但是，代价……太沉重了。”他的目光扫过重伤未愈的厉战天、神魂受损气息萎靡的欧阳轩，最后落在脸色依旧苍白的墨渊身上，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幽统领的陨落，更是让厅内气氛增添了几分悲凉。
“城主，城内的情况似乎……”墨渊敏锐地察觉到陈奕神色中的异样。
陈奕叹了口气，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才沉声道：“你们不在的这几日，城内并不平静。墨刑虽被囚禁，其残余党羽却并未完全肃清。更重要的是，随着之前护城大阵被篡改、幽冥道活动以及虚空侵蚀的余波，一些……不好的东西，似乎开始在阴影中滋生。”
他示意一名亲卫摊开一幅青玄城及周边地域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记了数十个大小不一的红点。“这是近三日来，城内卫队和各方修士汇报的异常事件地点。包括但不限于：低阶弟子或平民离奇失踪、牲畜被吸干精血、夜间出现诡异幻影或低语、某些区域的灵气莫名变得污浊并带有轻微腐蚀性……这些事件单个来看，或许可归咎于个别邪修或战后混乱，但如此密集、且分布看似杂乱无章地出现，绝非偶然。”
欧阳轩强打精神，上前仔细查看地图，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些红点的分布……看似无序，但若以城主府和几处地脉节点为中心连线，隐约构成了一种……极其古老而邪恶的‘聚阴蚀灵’阵法的雏形！虽然极不完整，且能量微弱，但趋势很危险。这绝非普通邪修所能为！”
“而且，”陈奕补充道，指尖点向几个位于城郊贫民区和废弃矿洞的红点，“有幸存者模糊描述，袭击者或诡异现象的源头，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如烟似雾的、带着暗红光泽的……影子。它们速度极快，能穿透普通墙壁，畏惧至阳至刚之力，但对普通物理攻击和低阶法术几乎免疫。”
“暗红影子？”墨渊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寂灭荒原巢穴中那些低等的虚空掠食族，“是漏网之鱼？还是……新的渗透？”他掌心碎片烙印传来微弱的悸动，对那种描述中的能量性质产生了隐隐的排斥感。
“我们怀疑两者皆有。”陈奕凝重道，“可能有一部分低等掠食族在节点被修复前就已潜入此界，潜伏下来。更可怕的是，墨刑残党中，可能有人掌握了某种引动或催化这些阴暗力量的方法，正在趁机作乱，甚至可能……试图与那些潜伏的掠食族建立某种联系。”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暗卫单膝跪地，急声禀报：“城主！城西‘枯骨巷’附近发生大规模骚乱！多名平民被诡异黑影拖入地底，幸存者称听到地底传来啃噬声！巡防队赶到后遭遇不明法术袭击，伤亡惨重！现场残留有强烈的幽冥道法术波动，还有……还有类似之前虚空侵蚀的污秽气息！”
众人脸色顿变。枯骨巷曾是墨刑势力盘踞的重点区域之一！
“果然按捺不住了！”厉战天虎目圆睁，尽管伤势未愈，但战意已再次点燃，“城主，让我带人去看看！管他是人是鬼，一并铲了！”
“不可鲁莽！”欧阳轩阻止道，“对方选择此时发难，必有准备。而且涉及虚空侵蚀，寻常手段难以应对。需得有针对之法。”
墨渊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与厉兄同去。碎片之力对虚空能量仍有克制，或许能辨明真相。欧阳执事，你与墨辰留守，协助城主稳定大局，并设法分析这些异常事件背后的规律，看看能否找到阵法的核心节点或施术者的藏身之处。”
陈奕沉吟片刻，点头应允：“也好。墨渊，万事小心。如今敌暗我明，切不可孤军深入。我会加派人手封锁那片区域，并让公输大师带领的天工府小队携带专用法器随后策应。”
片刻后，墨渊与厉战天带着一队精锐城主府卫士，迅速赶往城西枯骨巷。越靠近目的地，空气中的腐败和阴冷气息就越发浓重。原本就破败的街区，此刻更是笼罩在一片不祥的死寂之中，只有风声穿过残垣断壁，发出呜咽般的回响。
眼前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巷子深处，地面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口子，丝丝缕缕的暗红雾气从中渗出，夹杂着血腥与腐臭。周围散落着破碎的兵器和凝固的血迹，显然经历过一场恶战。几名受伤的巡防队员正被同伴搀扶后退，脸上写满了恐惧。
“墨大人！厉大人！”一名小队长见到来人，如同见到救星，“那下面……有怪物！影子一样的怪物！还能放毒，兄弟们的护体真气都挡不住！”
墨渊本源之眼开启，望向地面裂缝。果然看到裂缝深处有微弱的暗红能量流动，并且感知到了一些混乱、饥饿的精神波动，与寂灭荒原的低等掠食族十分相似，但似乎……更弱小，也更狂躁，像是无主的野狗。
“我下去看看。”墨渊对厉战天道，“厉兄，你在上面接应，守住出口，若有异常，立刻接应我上来，并准备用昊阳真火净化这片区域。”
不等厉战天反对，墨渊已纵身跃入最大的那道裂缝。下落过程中，他运转太虚真元护体，掌心碎片烙印散发出柔和银光，驱散了周围的暗红雾气。裂缝下方是一个废弃多年的地下溶洞系统，此刻却充满了污秽。岩壁上附着着黏滑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菌丝，正不断蠕动，吸收着地脉中微薄的灵气。
溶洞深处，传来阵阵啃噬声和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墨渊悄无声息地靠近，只见数只形态模糊、如同烂泥般不断变化的暗红影子，正趴伏在几具刚死不久的尸体上，贪婪地吞噬着血肉精华。它们的能量强度确实不高，约莫相当于筑基初期的修士，但数量不少，而且气息与虚空能量同源，却又驳杂不纯。
更让墨渊心惊的是，在这些影子上方，溶洞顶部，刻画着一个简陋却邪异的阵法，正缓缓旋转，将周围弥漫的暗红雾气汇聚起来，注入下方影子的体内。阵法的纹路，与欧阳轩之前推测的“聚阴蚀灵阵”部分吻合！
“果然有人豢养催化！”墨渊心中凛然。他正欲出手清除这些怪物，突然，一道阴冷的笑声自溶洞阴影处响起。
“啧啧啧……不愧是能修复上古封印的墨渊墨客卿，果然敏锐。可惜，你来晚了一步。”
一个身着黑袍、面容隐藏在兜帽下的身影缓缓走出，他手中握着一柄镶嵌着幽暗宝石的骨杖，杖头正闪烁着与那邪阵同源的光芒。此人气息阴冷，修为约在金丹初期，但功法路数，绝非正统幽冥道，反而带着一种墨渊从未见过的邪异。
“你是墨刑的余孽？”墨渊冷声问道，暗中积蓄力量。
“余孽？呵呵……”黑袍人嗤笑，“墨刑？他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妄图借助黯星之力，却不知自己只是被利用的棋子。我等‘暗渊教’蛰伏多年，才是真正理解并拥抱虚空伟大的存在！”
暗渊教？又是一个新的势力！墨渊心中一沉。
“这些低等的‘蚀灵影魔’，不过是开胃小菜。”黑袍人挥舞骨杖，那些正在吞噬尸体的影子立刻停止动作，齐齐转向墨渊，发出无声的嘶吼，“真正的盛宴，即将开始。主宰的意志必将降临，而青玄城，将是献给虚空的第一份祭品！墨客卿，你的碎片……或许能成为最好的祭品催化剂！”
话音未落，黑袍人骨杖顿地，溶洞内的邪阵光芒大盛！所有蚀灵影魔如同受到指令，疯狂地扑向墨渊！同时，岩壁上的暗红菌丝也如同活物般缠卷而来！
墨渊早有准备，太虚指剑点出，银光闪过，瞬间将冲在最前面的几只影魔净化消散。但影魔数量众多，且被邪阵加持，再生速度极快。更麻烦的是，那黑袍人不断施展诡异的诅咒法术，干扰墨渊的心神，骨杖中射出的暗影箭矢更是刁钻狠毒。
战斗在狭窄的溶洞中激烈展开。墨渊虽实力远超对手，但身处不利环境，又要分心抵御邪阵的侵蚀和黑袍人的偷袭，一时竟被缠住。碎片之力对影魔效果显着，但对那黑袍人的邪异功法，克制作用似乎打了折扣。
久战不下，墨渊心知必须速战速决。他故意卖了个破绽，硬抗了一记暗影箭矢，肩头一痛，却趁机逼近黑袍人，本源之眼瞬间锁定其能量运转的核心节点，一记凝聚了碎片道韵的太虚指剑直刺其丹田气海！
黑袍人没料到墨渊如此悍勇，大惊失色，仓促间以骨杖格挡。
“咔嚓！”
骨杖应声而断！指剑余势未衰，洞穿了其护体邪气！
“噗！”
黑袍人喷出一口黑血，气息瞬间萎靡，难以置信地看着墨渊：“你……你的力量……”他不敢再战，身形一晃，化作一团黑雾，融入岩壁阴影，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句充满怨恨的余音：“墨渊……暗渊教不会放过你……待‘蚀天大阵’完成，便是尔等末日……”
黑袍人遁走，邪阵失去主持，光芒迅速黯淡。剩余的蚀灵影魔也如同失去支撑，纷纷溃散成纯粹的暗红能量，消散于空气中。
墨渊没有追击，他肩头的伤口传来麻痹感，那暗影箭矢带有诡异的毒素。他迅速运功逼毒，脸色凝重。暗渊教……蚀天大阵……看来，青玄城的危机，远未结束，反而因为新的敌人浮出水面，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虚空掠食族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而内部这些蠢蠢欲动的邪教势力，则是潜藏在阴影中的毒蛇，随时可能致命。
他清理完溶洞内的残留邪气，返回地面，将情况告知厉战天和随后赶到的公输胜。消息传回城主府，陈奕和欧阳轩的心情也更加沉重。
青玄城的天空，阴云似乎更浓了。而墨渊掌心的碎片烙印，在那黑袍人提及“蚀天大阵”时，曾不受控制地灼热了一瞬，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巨大而邪恶的威胁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