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中。
红色的警示灯像一只不眨的眼睛,死死盯着走廊上的每一个人。林清婉坐在冰凉的铁椅上,双手交握,指节泛白。
八个小时了。
她第三次站起来,走到手术室门口,又第三次被护士劝回。消毒水的味道让她想起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同样的走廊,同样的等待,只是那一次,门再也没有打开。
老板。苏雨薇递过一杯热水,您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
林清婉接过水杯,却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她赶紧放下,习惯性地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这个动作暴露了她的紧张。
我没事。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苏雨薇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老板,他是为了救您。
我知道。林清婉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那个画面——陈锦程毫不犹豫地挡在她面前,白衬衫瞬间被血染红。那一刻,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决绝,就像三年前求婚时一样。
只是那时候,他说的是我愿意给你全世界。而这次,他给的是命。
秦墨轩推门进来,西装上还沾着血迹:维克多和他的人都被控制了,警方在录口供。
林清婉点点头,却问了一个意外的问题:墨轩,你说人为什么总是要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秦墨轩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因为,拥有的时候,我们总以为那是理所当然。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开了。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脸色凝重:手术本身很成功,但是...
林清婉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但是什么?
患者失血过多,需要输血。问题是,他是Rh阴性Ab型,医院血库存量不足。医生看了看记录,我们已经向其他医院调血,但最快也要三个小时。
抽我的。林清婉站起来,声音很坚定,我也是Rh阴性Ab型。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种血型的概率不到千分之三,而她和陈锦程恰好都是。
医生皱眉:您确定?这需要抽取至少800毫升...
我确定。林清婉挽起袖子,快点,他等不了。
苏雨薇急了:老板,您的身体...
我没那么娇贵。林清婉已经跟着护士往采血室走,再说,这是我欠他的。
采血室里,针头刺入血管的瞬间,林清婉想起了一件事。
新婚第二个月,陈锦程突发阑尾炎。她陪他去医院,无意中看到了他的血型报告。当时她还开玩笑说:这么稀有的血型,以后要是需要输血可麻烦了。
陈锦程当时搂着她说: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那时候偷偷去验了血,发现两人血型相同。她还傻傻地以为这是缘分,是天注定。原来,所谓的缘分不过是为了今天——为了在他需要的时候,她能救他一命。
鲜红的血液顺着导管流出,护士有些担心:您脸色不太好,要不要休息一下?
继续。林清婉摇头。她其实有点贫血,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
一旁的秦墨轩握紧了拳头,却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这是林清婉必须做的选择。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她是这样的人。
800毫升血抽完,林清婉站起来时眼前一黑,差点摔倒。苏雨薇赶紧扶住她:老板!
扶我去手术室。她推开递过来的葡萄糖水,我要等他出来。
又是两个小时的等待。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
陈锦程被推出来时,脸色苍白如纸,但呼吸平稳。医生松了口气:手术很成功,血也及时补上了。谢谢您,林女士。
林清婉这才允许自己坐下。刚才一直绷着的那根弦突然松了,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老板,您该吃点东西了。苏雨薇端来一碗粥,医院食堂的小馄饨卖完了,只有这个。
林清婉接过粥,才发现自己确实饿了。她小口小口地喝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雨薇,她突然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傻?明明他伤我那么深,我却还...
不会。苏雨薇认真地看着她,老板,您不是因为还爱他才救他。您是因为,您是个善良的人。就算今天躺在里面的是个陌生人,只要您能救,您也会救的。
林清婉愣了愣,然后笑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跟您学的。苏雨薇也笑了。
夜深了。
IcU只允许一个人陪护。林清婉坚持留下,其他人都被她赶回去了。
病房很安静,只有仪器的滴答声。林清婉坐在床边,看着陈锦程苍白的脸。他瘦了很多,颧骨都凸出来了。破产这几个月,他过得应该很不容易。
她记得他最爱面子,现在却住在廉租房里。他最讲究穿着,现在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衬衫。他最骄傲,现在却能放下身段说对不起。
也许,苦难真的能让人成长。
凌晨三点,陈锦程的手指动了动。
林清婉立刻按了呼叫铃,然后俯身看着他:你醒了?
陈锦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她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然后是了然。
他想说话,但插着呼吸管。他艰难地抬起手,在空中比划着什么。
林清婉看懂了。他在写两个字:值得。
你这个笨蛋。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差点把命都丢了,值得什么?
陈锦程的眼睛弯了弯,像是在笑。他继续比划:你,没事。
医生进来检查,确认他恢复良好后,取下了呼吸管。
陈锦程的第一句话很微弱:清婉...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救我。他喘了口气,也谢谢你...让我有机会...做一件对的事。
林清婉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陈锦程,我们扯平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释然地笑了:好...扯平了。
两人相视无言。
不是旧情复燃,那些爱早就在三年的消磨中死去了。也不是完全原谅,那些伤害不会因为一次救命就消失。
这是一种更复杂、更成熟的情感——是经历过撕裂和背叛后,还能坦然面对彼此的释然。是明知回不去,却也不再恨的平静。
清婉。陈锦程突然说,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我订了婚,下个月结婚。他有些不好意思,她是个很好的女孩,普通但是...很温暖。你能来吗?
林清婉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请求。
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陈锦程苦笑,但是...我想让她知道,我的过去已经真正过去了。我想...堂堂正正地开始新生活。
林清婉看着他,看到了他眼中的诚恳。这个曾经傲慢的男人,终于学会了珍惜。
好。她说,我会去的。
谢谢。陈锦程闭上眼睛,清婉,祝你幸福。是真心的。
你也是。
窗外,天快亮了。
林清婉站起身,走到窗边。晨曦透过玻璃,给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她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有些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有些新的开始,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