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墟。
并非想象中的仙家福地,而是一片浩渺无垠、被岁月与劫难彻底洗礼过的远古废墟。
铅灰色的天空下,是连绵起伏、寸草不生的荒芜山峦,山体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深不见底的剑坑,以及干涸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暗红色血迹。断裂的擎天巨柱斜插在大地之上,残破的宫阙楼阁依稀可辨昔日的辉煌,如今却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永恒的寂风中诉说着沧桑。空气中弥漫着精纯却异常狂暴的先天灵气,其间混杂着各种残留的神通法则碎片,形成无数看不见的危险陷阱。空间在这里极其脆弱,时而稳定,时而扭曲,甚至会出现短暂的区域性时空乱流。
这里,是道祖曾讲道之所,是上古天庭的遗址,也是埋葬了无数神魔的战场,更是三界闻之色变的绝地、禁地!寻常太乙金仙踏入,稍有不慎便会形神俱灭。
一道灰金色的流光,如同利剑般劈开昆仑墟外围混乱的灵气与空间褶皱,稳稳地落在了一片相对平坦的废墟之上。光芒敛去,露出杨戬挺拔的身影。
他独自前来。
昆仑墟太过危险,牛魔王伤势未愈,敖闰需坐镇西海,杨婵修为尚浅,罗蒂前往血海未归。此行,只能靠他自己。
根据九天玄女那模糊的指引,“麒麟崖下,万古冰窟”。他目光如电,扫视着这片浩瀚的废墟,天眼微微开启,洞察着此地混乱的法则与气机流动。麒麟崖,传闻是上古麒麟一族始祖的陨落之地,其残留的祥瑞之气与陨落时的不甘怨念交织,形成独特的气场,在昆仑墟中并不难找。
片刻后,他锁定了一个方向,身形再次化作流光,穿梭于残垣断壁与危险的空间裂缝之间,避开了几处散发着令他都有些心悸的残留杀阵气息,最终来到了一座形似麒麟昂首、却从中断裂的巨大山崖之前。
崖下,并非幽深的洞窟入口,而是一个直径约百丈、不断向外喷涌着肉眼可见的白色寒潮的巨大地穴!寒潮所过之处,连那些混乱的灵气和空间碎片都被冻结,形成一片绝对零度的死亡领域!地穴边缘,凝结着不知多厚的万载玄冰,冰层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幽蓝色,隐隐可见内部冻结着一些庞大而狰狞的古兽阴影。
这里,便是万古冰窟!其散发出的寒意,比之北冥,更多了一种冻结神魂、凝固法则的霸道!
杨戬能感觉到,怀中那枚东皇钟残片,在此地微微发热,传递出一丝微弱的、指向冰窟深处的共鸣。
碎片,果然在此!
他没有丝毫犹豫,混沌龙皇领域自然展开,灰金色的光辉将侵袭而来的极致寒意隔绝在外,一步便踏入了那喷涌的寒潮之中,身影瞬间被无尽的冰蓝与死寂吞没。
冰窟内部,并非笔直向下,而是蜿蜒曲折,如同某种巨兽冻结的肠道。通道四壁皆是万载不化的幽蓝玄冰,光滑如镜,倒映着他周身散发的灰金色光芒。越往深处,寒意越是恐怖,甚至连光线和声音都被彻底吞噬,四周陷入一种绝对的寂静与黑暗,唯有他自身领域的光芒,如同黑暗宇宙中的孤星。
他的神识在这里也受到了极大的压制,只能勉强探出百丈范围。天眼之下,能看到冰壁深处,冻结着更多奇形怪状的古兽遗骸,甚至还有一些保持着战斗姿态、身着古老甲胄的神魔尸身!它们的神情或愤怒,或惊恐,或茫然,仿佛在瞬间被冻结了时光,成为了这冰窟永恒展览的一部分。
这里,像是一座被时光遗忘的坟墓。
前行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冰窟空间。
空间中央,并非预想中的东皇钟碎片,而是一座完全由幽蓝色玄冰凝聚而成的、高达千丈的……冰山!冰山晶莹剔透,内部,赫然冻结着一具庞大无比的……麒麟尸身!
那麒麟通体覆盖着七彩鳞甲,即便被冰封了无数岁月,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折的祥瑞与威严之气,但其紧闭的双目眼角,却残留着两行早已冻结的、暗金色的血泪!而在它的胸口位置,插着一柄锈迹斑斑、却散发着无尽杀戮与破灭气息的……青铜断戟!
麒麟始祖的陨落之躯!
而在那冰山之前,冰面之上,盘膝坐着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身着残破青铜战甲、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的男子。他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冰霜,仿佛与这冰窟融为一体,坐化了无数岁月。但杨戬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内敛、却又浩瀚如渊的恐怖气息!这气息,竟让他体内的混沌龙皇之力,都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悸动!
更重要的是,他怀中那枚东皇钟残片的共鸣,并非源自冰山,也非源自那麒麟尸身,而是……源自这个盘坐的青铜甲胄男子!
碎片,在他身上?!
杨戬心神一凛,停下脚步,目光凝重地看向那道身影。此人能在这万古冰窟深处,靠近麒麟始祖尸身而坐,其实力绝对深不可测!是敌是友?
就在他停下脚步的瞬间——
那盘坐的青铜甲胄男子,猛地抬起了头!
冰霜簌簌落下,露出一张苍白、俊朗,却带着一种亘古沧桑与冰冷死寂的面容。他的双眼,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缓缓旋转的、如同宇宙星璇般的混沌漩涡!
“嗡——!”
一股远比冰窟寒意更加冰冷、更加霸道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太古凶兽,轰然降临,瞬间锁定了杨戬!
“……混沌……龙皇……”
“……东皇钟……的气息……”
那男子开口,声音沙哑、干涩,仿佛亿万年来未曾言语,却又带着一种洞穿时空的漠然。
“……交出……碎片……饶你不死……”
果然是敌!
杨戬眼中寒光爆射,没有丝毫废话,三尖两刃刀瞬间入手,刀锋之上灰金色的混沌祖龙之力咆哮!
“想要?自己来拿!”
“冥顽不灵。”
青铜甲胄男子缓缓起身,覆盖周身的冰霜尽数震碎,他抬手虚空一握,一柄同样锈迹斑斑、却蕴含着破灭星辰之意的青铜古矛,出现在他手中。
“便让你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力量!”
话音未落,他一步踏出,身形仿佛超越了时空的限制,瞬间出现在杨戬面前,古矛直刺,简单,直接,却蕴含着崩灭大道、终结一切的恐怖意境!
矛未至,那冰冷的杀意与破灭法则,已然让杨戬周身的混沌龙皇领域剧烈震荡起来!
强敌!
前所未有的强敌!
杨戬长啸一声,体内混沌龙心疯狂搏动,毫无保留地将力量注入三尖两刃刀,悍然迎上!
“铛——!!!!!”
刀矛相交!
没有想象中的能量爆炸,只有一声仿佛开天辟地般的、直抵神魂本源的巨响!
灰金色的混沌龙皇之力,与那青铜古矛上的破灭死光狠狠撞在一起,互相湮灭,互相侵蚀!
整个万古冰窟,为之剧烈震动!四周的幽蓝冰壁之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一击之下,平分秋色?!
杨戬手臂微麻,心中震撼更甚!他融合混沌龙心,修为已达大罗后期,自信便是面对玉帝、如来,也有一战之力!可这神秘男子,随手一击,竟能与他全力相抗?!
那青铜甲胄男子冰冷的混沌眼眸中,也闪过一丝细微的波动,似乎对杨戬的实力略感意外。但他攻势不停,古矛一抖,化作万千矛影,每一道都蕴含着不同的破灭真意,如同狂风暴雨般将杨戬笼罩!
“战!”
杨戬胸中战意沸腾,异色双瞳神光暴涨,三尖两刃刀舞动如龙,将八九玄功的精妙变化与混沌祖龙之力的磅礴浩瀚发挥到极致,刀光如幕,硬撼万千矛影!
“轰轰轰轰——!”
冰窟之内,能量风暴疯狂肆虐,坚逾神铁的幽蓝玄冰不断崩碎、飞溅,又被更恐怖的力量余波震成齑粉!两道身影以快打快,以强碰强,每一次交锋都让这片被冻结了万古的空间剧烈颤抖!
杨戬越战越是心惊!这男子的力量属性极其诡异,并非单纯的毁灭,更带着一种“终结”、“归墟”的意味,与那“永寂”大道隐隐相似,却又有所不同,更加凝练,更加……具有侵略性!而且,对方的战斗技艺高超绝伦,仿佛经历了无数岁月的磨砺,一招一式都返璞归真,直指大道本源!
久战不下,杨戬眼神一厉,决定不再保留!
他眉心天眼骤然完全睁开!
不再是灰金色的神光,而是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混沌漩涡!
“混沌……归墟!”
这是他初步融合混沌与龙庭力量,参悟东皇钟残片时序奥秘后,悟出的杀招!引动混沌本源,模拟万物归墟之意,吞噬、分解一切!
混沌漩涡一出,那万千破灭矛影仿佛受到了巨大的牵引,纷纷扭曲、崩解,被吸入漩涡之中!
那青铜甲胄男子首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手中古矛一顿,周身那冰冷死寂的气息骤然提升到了极致,仿佛化身为了宇宙终末的化身!
“……有点意思……”
“……但……还不够!”
他双手握矛,对着那混沌漩涡,缓缓刺出!
这一矛,速度极慢,却仿佛携带着整个世界的重量与终结的宿命!
“寂灭……之终!”
矛尖与混沌漩涡悍然碰撞!
没有声音!
没有光芒!
只有一种绝对的“静”与“无”,以碰撞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所过之处,空间、光线、声音、能量……一切的一切,都归于彻底的“无”!
杨戬闷哼一声,天眼之中的混沌漩涡剧烈震荡,竟隐隐有崩溃的迹象!他身形暴退,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液!
而对方,也并非毫发无伤,那青铜古矛的矛尖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他周身的死寂气息,也波动了一瞬。
两人遥遥相对,气息都有些紊乱。
冰窟之内,暂时恢复了死寂,只有那些被“无”之领域波及、彻底消失的冰壁,昭示着刚才那一击的恐怖。
杨戬死死盯着对方,脑中飞速思考。此人实力强得离谱,且力量属性与“永寂”相关,莫非……是那“永寂”大道的化身?或者是其麾下的强者?
那青铜甲胄男子抚摸着古矛上的裂痕,混沌眼眸再次看向杨戬,沙哑开口:
“……你的力量……很奇特……”
“……混沌……龙族……时序……还有……熟悉的……功法根基……”
他似乎在仔细感知着什么,忽然,那混沌眼眸中,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
“……八九玄功?!你……是玉鼎……什么人?!”
他……竟然认出了八九玄功?!还提到了玉鼎师尊?!
杨戬心神剧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你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