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窑厂比想象中更破败，断壁残垣上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被晨露打湿，蔫哒哒地垂着，像谁哭红的眼睛。窑口黑黢黢的，像头张开嘴的怪兽，往里瞅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里面窜出来。
“这就是近路的入口？”张歪嘴往后缩了缩，手里的工兵铲差点杵到脚，“我瞅着跟我姥姥村那口废弃的井似的，进去就出不来。上次二柱子家的狗掉进去，三天后才从三里地外的河沟里飘上来，毛都掉光了。”
秦书拎着布包，走到窑口旁的一棵歪脖子柳树下，伸手在树干上摸索了一阵，突然用力一按，只听“咔哒”一声，窑口旁边的一块松动的石板慢悠悠地移开，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和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从这儿走，”秦书回头笑了笑，镜片在晨光里闪了一下，“比走正门安全，里面有现成的台阶。”
林野皱眉打量着洞口，又看了看秦书：“你怎么知道这儿有机关？来过？”
“研究资料上写的，”秦书说得轻描淡写，率先钻了进去，“当年建窑厂的时候，为了躲避山洪，挖了条应急通道，后来窑厂废了，通道也就没人管了。快走吧，瘴气谷的雾七点准时起，错过了时辰，进去就得迷路。”
顾言扶着墙站在一旁，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很坚定，他拍了拍林野的胳膊：“走吧，不能耽误时间。”
林野没再多说，示意张歪嘴跟上，自己断后。洞口里果然有台阶，是用青砖砌的，就是年头太久，好多砖块都松动了，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跟磨牙似的。通道里黑漆漆的，只能靠秦书手里的手电筒照明，光柱扫过墙壁，能看到上面有不少模糊的刻痕，像是有人用指甲划的，歪歪扭扭的，看着挺瘆人。
“这墙上画的啥啊？”张歪嘴凑过去看，差点被脚下的砖块绊倒，“跟蚯蚓似的，还带拐弯的。”
“像是地图，”陈默不在，林野只能自己琢磨，“标着窑厂到山里的路线，还有……”他顿了顿，“还有几个叉号，像是陷阱的位置。”
秦书在前头应了一声：“林先生观察得挺仔细，确实是陷阱标记。当年窑厂的护院怕有人偷东西，在通道里设了不少机关，不过大多都锈死了，只要别踩那些画着叉的砖块就行。”
张歪嘴一听，走路顿时变得小心翼翼，每踩一步都得先用工兵铲敲敲，跟跳房子似的，嘴里还念念有词：“我姥姥说踩了不该踩的砖，会被土地爷拽去打麻将，三缺一的时候最狠。”
通道不长，走了大概百十米就到头了，出口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里，扒开树枝钻出去，眼前豁然开朗——一条蜿蜒的小路通向远处的山谷，路边长满了齐腰高的野草，草叶上还挂着晨露，阳光一照，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碎玻璃。
“前面就是瘴气谷，”秦书指着远处的山谷，那里已经开始有淡淡的白雾往上冒，像一锅刚掀开盖子的粥，“得快点，雾气起来就麻烦了。”
几人不敢耽搁，加快脚步往山谷走。越靠近山谷，空气越潮湿，还带着股奇怪的味道，像烂树叶混着中药，闻多了有点头晕。路边的树也变得奇怪起来，树干歪歪扭扭的，叶子是深紫色的，看着就不像好东西。
“这树叫啥啊？”张歪嘴用工兵铲扒拉了一下树叶，结果那叶子“唰”地一下卷了起来，像只攥紧的拳头，“哟，还会动！成精了？”
“别碰，”秦书回头喝止，“这叫卷叶藤，叶子有毒，沾到皮肤上会起疹子，严重的还会昏迷。当年有个采药的不懂事，摘了片叶子放嘴里嚼，结果当场就倒了，第二天被发现的时候，浑身都肿了。”
张歪嘴赶紧缩回手，拍了拍工兵铲，像是上面沾了毒似的：“真邪门，这破地方啥都想害人。”
走进瘴气谷时，雾气已经没过膝盖了，白茫茫的一片，能见度不足五米，往前看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说话都能听到回音，“嗡嗡”的，像是有好多人在旁边窃窃私语。
“跟紧点，别走散了，”秦书提高了音量，声音在雾气里有点发飘，“这雾有迷魂的作用，单独待久了会产生幻觉，看到些不想看到的东西。”
“幻觉？”张歪嘴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抓住林野的衣角，“会看到啥？我姥姥说我小时候偷了邻居家的鸡，晚上就梦见鸡来找我索命，追得我绕着村子跑了三圈。”
“不好说，”秦书的声音在前头响起，“因人而异，心里越怕啥，越容易看见啥。”
林野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口袋里的信号弹。他确实觉得有点头晕，眼前的雾气里好像真的有影子在晃，一会儿像老鬼那张皱巴巴的脸，一会儿像防空洞里那个装着顾言妹妹的玻璃容器，看得人心里发毛。
“别走神，”顾言碰了碰他的胳膊，声音很沉，“集中精神，这雾有问题。”
林野定了定神，甩了甩头，再看时，那些影子果然消失了。他这才发现，顾言的额头全是冷汗，嘴唇都咬白了，显然也受到了幻觉的影响。
“你怎么样？”林野问。
“没事，”顾言深吸一口气，“我在想念念，她肯定也在受苦。”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瓷瓶，拔开塞子倒出一粒药丸，就要往嘴里放。
“等等！”林野赶紧拦住他，“还不知道这药是不是真的安全，别乱吃。”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顾言坚持要吃，“我必须保持清醒，不能被幻觉影响。”
就在他的手指快要碰到药丸时，秦书突然停下脚步，手里的手电筒光柱猛地扫过来，正好照在药丸上：“这药……你从哪来的？”他的声音有点发紧，不像平时那么从容。
“不是你留的吗？”张歪嘴抢先回答，“老槐树下的木盒里，还说能增强感应呢。”
秦书的脸色瞬间变了，镜片后的眼睛紧紧盯着那粒药丸，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我没留过药！那木盒里只有地图和青铜鼎的注解！”
“啥？”张歪嘴愣住了，“你没留？那是谁留的？难道是……”他猛地想起那个黑影，“是那个黑影？”
林野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有问题！他一把夺过顾言手里的药丸，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之前没注意，现在仔细一闻，除了艾草和铁锈味，还有股极淡的腥甜味，跟老鬼身上那股怪味有点像！
“是老鬼的人！”林野肯定地说，“他们跟着我们，还在木盒里放了药，想害我们！”
顾言也反应过来，脸色变得煞白，如果刚才真把药吃了，后果不堪设想。
秦书的脸色很难看，他从布包里掏出青铜鼎，放在手里摩挲着：“看来老鬼的人比我想的更狡猾，竟然能提前一步在槐树下动手脚。这药肯定有问题，要么是让人产生更强的幻觉，要么是……”他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
就在这时，周围的雾气突然变得浓稠起来，能见度不足一米，连秦书的手电筒光柱都被吞掉了，只能看到眼前一片白茫茫。耳边的回音也变得清晰起来，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笑，听得人头皮发麻。
“不好！雾变浓了！”秦书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我们可能触发了老鬼的埋伏，这雾里有东西！”
“有啥东西？”张歪嘴吓得声音都变了，工兵铲在手里挥来挥去，“是心魔？还是水鬼？我姥姥说雾里的东西最怕黑，要不要把灯关了？”
“别关！”林野和秦书同时喊道。
话音刚落，就听“嗖”的一声，一个黑影从雾气里窜了出来，直扑顾言！林野眼疾手快，一把将顾言推开，自己侧身躲过，黑影扑了个空，撞在旁边的树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是啥玩意儿？”张歪嘴举着工兵铲就要上，被林野拉住了。
秦书的手电筒光柱扫过去，照亮了那个黑影——是个穿着黑衣的人，脸上蒙着布，手里拿着把短刀，正恶狠狠地盯着他们。
“老鬼的人！”林野低喝一声，从背包里掏出军刀，“小心，不止一个！”
果然，周围的雾气里又冒出几个黑影，手里都拿着家伙，慢慢围了上来，把他们困在中间。
“看来是专门等我们的，”秦书把青铜鼎塞进布包，从包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没想到老鬼这么看得起我，派了这么多人。”
“少废话，”林野护着顾言往后退了退，“张歪嘴，保护好顾言！”
“放心吧野哥！”张歪嘴把工兵铲横在胸前，虽然腿肚子都在转，但气势不能输，“我这工兵铲劈过柴火、砸过核桃，今天就让它开开荤，劈个活人试试！”
第一个黑影扑了上来，动作又快又狠，短刀直刺林野的胸口。林野侧身躲过，军刀反手一挥，划在对方的胳膊上，那人闷哼一声，退了回去。
紧接着，其他黑影也动了，一时间，雾气里刀光剑影，喊叫声、兵器碰撞声混在一起，乱成一团。张歪嘴挥舞着工兵铲，虽然没啥章法，但胜在力气大，一铲子下去，逼得两个黑影不敢靠近。秦书的身手也不错，折叠刀耍得有模有样，专挑对方的关节下手，几下就放倒了一个。
林野对付两个黑影，有点吃力，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黑影绕到了顾言身后，手里的短刀闪着寒光。
“小心！”林野大喊着，想冲过去，却被眼前的黑影缠住，脱不开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顾言突然从怀里掏出块东西，往地上一摔，只听“砰”的一声，冒出一团刺眼的白光，吓得黑影们都闭上了眼睛。
“是碎片！”林野又惊又喜，顾言竟然把一块碎片当成了闪光弹！
白光散去后，黑影们的动作明显慢了，像是被晃得暂时失明了。
“快跑！”林野大喊一声，拉起顾言就往谷外冲。
秦书和张歪嘴也反应过来，跟在后面跑。黑影们缓过神来，在后面紧追不舍，喊叫声在雾气里回荡。
跑了大概十几分钟，雾气渐渐变淡了，能看到前面有片开阔地，黑影们追到谷口就停下了，似乎不敢再往前追。
几人跑到开阔地，才停下来喘口气，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衣服也被划破了好几处。
“他们咋不追了？”张歪嘴扶着膝盖喘气，“难道这地方有啥宝贝镇着？”
秦书看向谷口，若有所思：“瘴气谷的范围就到这儿，外面是落霞山的结界，老鬼的人不敢轻易打破，怕惊动山里的东西。”
“山里还有东西？”张歪嘴更害怕了，“是熊瞎子还是狐狸精？我姥姥说狐狸精专勾引男人，尤其是我这种长得帅的。”
林野没理他，走到顾言身边：“你没事吧？刚才太险了。”
顾言摇摇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很亮：“我没事，多亏了碎片。”他顿了顿，突然捂住胸口，眉头紧锁，“奇怪，我好像……感应到念念了。”
“啥？”林野又惊又喜，“在哪？”
“就在前面，”顾言指着远处的一座山峰，“很模糊，但能感觉到，她离我们不远了。”
秦书也走了过来，手里的折叠刀还在滴着血：“看来那药虽然是老鬼的，但你刚才没吃，却因为碎片的白光刺激，反而暂时冲破了屏蔽，能感应到你妹妹了。”
这倒是意外之喜。林野心里松了口气，刚想说话，就听秦书手里的布包突然发出一阵“嗡嗡”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震动。
秦书赶紧打开布包，只见青铜鼎正在发光，鼎身上的花纹像是活过来似的，慢慢流转，发出“嗡嗡”的共鸣声，而顾言放在口袋里的碎片，也在隐隐发烫，像是在回应青铜鼎。
“这是……”林野愣住了，“它们在共鸣？”
秦书的脸色变得很奇怪，既惊讶又兴奋：“没错！是共鸣！青铜鼎和碎片之间有感应！这说明……”他激动得声音都在抖，“这说明我的研究是对的！青铜鼎确实能和补天石产生反应，破解诅咒的密钥就在鼎里！”
张歪嘴凑过去看，伸手指想碰一下青铜鼎，被秦书一把打开：“别碰！现在正在共鸣，乱动会出危险！”
青铜鼎的光芒越来越亮，鼎身的花纹流转得越来越快，发出的“嗡嗡”声也越来越响，震得人耳朵疼。顾言口袋里的碎片烫得越来越厉害，他忍不住掏了出来，只见碎片也在发光，和青铜鼎的光芒交相辉映，形成一道光柱，直冲天际。
“不好！”林野心里咯噔一下，“这么大动静，肯定会被老鬼的人发现！”
秦书也意识到了，赶紧想把青铜鼎盖住，可不管他怎么按，青铜鼎都像长在了布包里似的，纹丝不动，光芒反而更盛了。
就在这时，远处的山峰上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紧接着，大地开始轻微震动，远处的天空也暗了下来，像是要下雨。
“这……这是咋了？”张歪嘴吓得脸色发白，“难道是天塌了？我姥姥说当年天狗食月，也没这么大动静啊。”
林野看着直冲天际的光柱，又看了看远处震动的山峰，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秦书的研究，恐怕没他说的那么简单。这青铜鼎和碎片的共鸣，引来的可能不是破解诅咒的希望，而是更大的灾难。
光柱持续了大概一分钟才慢慢散去，青铜鼎和碎片的光芒也渐渐暗淡下来，大地的震动停了，天空却依旧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秦书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但眼神里却满是兴奋：“成了……终于有反应了……”
林野没理他，走到顾言身边：“还能感应到你妹妹吗？”
顾言摇了摇头，脸色比刚才更差了：“感应不到了……刚才那一下，好像把感应冲散了。”
林野心里一沉，不仅没得到好处，还暴露了位置，感应也没了，这波简直是血亏。
远处传来隐约的喊叫声，像是老鬼的人追过来了。
“快走！”林野拉起顾言，“不能在这儿待了！”
秦书也赶紧把青铜鼎收好，虽然还在“嗡嗡”响，但光芒已经弱了很多。
几人不敢耽搁，朝着山峰的方向跑去。身后的喊叫声越来越近，天空的乌云也越来越厚，一场大雨，似乎即将来临。
林野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青铜鼎的共鸣绝对不简单，那声巨响和大地的震动也绝非偶然。落霞山里，到底藏着什么？秦书的研究，又隐瞒了多少秘密？
他有种预感，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但也离危险越来越近了。而这场突如其来的异象，仅仅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