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迷雾森林遇瘴气，星晚解瘴
一脚踏入，天旋地转。
仿佛从一个世界，坠入了另一个。身后的山峦、天光、乃至一切熟悉的气息，都在浓雾合拢的瞬间被彻底吞噬。四周是无尽的灰，一种剥离了所有色彩、死气沉沉的灰。
脚下的土地松软得不像话，覆盖着厚厚的、不知名的苔藓，踩上去悄无声息，像是走在死者的嘴唇上。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混杂着腐烂树叶的潮气与一种过分甜腻的花香，闻久了，让人头皮发麻。
“跟紧我，神识被压制得厉害，罗盘的感应范围不足三丈。”
柳菲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被压抑的紧绷。她手中的罗盘法器光芒暗淡，指针无力地晃动着，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墨言紧紧跟在她身后，一手握着剑柄，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紧张地攥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柳菲的背影，生怕一眨眼，人就没了。
夜星晚走在最后，神情淡漠。这地方对修士而言是绝地，对她这位曾经的魔尊来说，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魔界许多险恶之地的环境，比这里恶劣百倍。她甚至能从那甜腻的香气中，分辨出至少七种不同的致幻花粉，以及两种能麻痹神经的孢子。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周围的雾气似乎更浓了。那股甜腻的味道也愈发霸道，像一只无形的手，蛮横地钻进人的口鼻。
“柳师姐……我……”墨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正常的飘忽，“我头好晕，眼前……好多彩色的蝴蝶在飞。”
柳菲心中一凛，猛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只见墨言的脸色泛着一种不健康的潮红，眼神涣散，脚步踉跄，竟真的伸出手，对着空无一物的空气抓来抓去。
“不好，是瘴气！”柳菲脸色一变，立刻从储物袋中摸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碧绿色的丹药，“清心丹，快服下！屏息凝神！”
她自己吞下一粒，又将另一粒塞进墨言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之意顺着喉咙滑下。柳菲感觉头脑清明了些许，但那股盘踞在四肢百骸的无力感，却丝毫未减。
而墨言的情况，则更加糟糕。他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傻笑起来，脚步一个不稳，直挺挺地朝着旁边一棵长满诡异菌菇的枯树倒去。
夜星晚眼疾手快，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后领，将他拽了回来。入手的感觉，滚烫得吓人。
“没用的。”夜星晚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这不是普通的瘴气。清心丹只能清心火，解不了这里的毒。”
柳菲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她身为内门丹堂弟子，竟连瘴气的种类都判断错了。她咬了咬牙，将罗盘翻转过来，手捏法诀，低喝一声：“驱邪！”
罗盘背面，一道小小的净化阵法亮起，试图驱散周围的毒雾。然而，那光芒仅仅闪烁了两下，就像被泼了水的烛火，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柳菲的额角，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她引以为傲的阵法知识，在这里也失效了。
“怎么会……”她喃喃自语，第一次感觉到了真正的恐慌。
“此为‘幻心瘴’。”夜星晚将半昏迷的墨言扶到一棵还算干净的树下靠着，淡淡开口，“由至少十几种腐植之气，混合了妖兽呼出的浊气，再经由那些致幻花粉催化而成。毒素层层相扣，寻常解毒丹只能解其一，不能解其二，反而会催化其余毒素，加速攻心。”
她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仿佛不是在分析毒气，而是在点评一道菜肴。
柳菲愕然地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在灰色雾气中显得过分冷静的脸，一时间竟忘了反驳。这些知识，别说是她，就算是丹堂的长老，也未必能一眼看破。这个苏晚……她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书上看的。”夜星晚的回答滴水不漏，她蹲下身，开始从自己的储物袋里往外掏东西，“有些杂书上，总会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柳菲看着她拿出来的那些瓶瓶罐罐，眼角狠狠一抽。
断肠草的粉末、腐骨花的汁液、还有几样她只在禁药图谱上见过的剧毒之物。
“你疯了？！”柳菲失声叫道，“这些东西，随便一样都能毒死一头牛！你还想把它们混在一起？”
“柳师姐，现在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夜星晚抬起眼，反问了一句。
她那双眸子，在昏暗的雾气里，清亮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柳菲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还有别的选择吗？墨言已经快不行了，她自己也感觉手脚发软，头晕目眩。再不想办法，她们三个今天都得交代在这里。
夜星晚不再理会她，自顾自地开始处理药材。
她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巾铺在地上，又拿出一个小巧的白玉药臼。她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精准，优雅，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她先将一截碧绿的“三叶青”放入臼中，捣出翠绿的汁液。然后，她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撮断肠草的粉末，和一滴腐骨花的汁液，按照一个极其精准的比例，同时滴入那碧绿的汁液中。
“滋啦——”
一声轻微的、如同热油入水的声响传来。只见那三种本应剧烈冲突的毒物，在三叶青的汁液包裹下，非但没有爆炸，反而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相互融合，翻滚，最终化作一滴色泽深紫、宛如宝石的液体。
一股难以言喻的异香，从药臼中散发出来。
柳菲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以毒攻毒。
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理论是理论，实践是实践。将几种烈性剧毒以如此巧妙的手法融合在一起，化剧毒为良药，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药理知识能解释的了。这需要对药性有着近乎本能的、神乎其神的掌控力。
这个苏晚，真的只是“书上看的”？
夜星晚没有理会她的震惊，她将那滴深紫色的液体小心地分装进三个小瓷瓶里，又各自注入清水稀释。
她拿着其中一瓶，走到墨言身边，捏开他的嘴，直接灌了下去。
做完这一切，她将另外两瓶递给柳菲：“一瓶你的，一瓶我的。”
柳菲看着手中那小小的瓷瓶，紫色的液体在瓶中微微晃动，散发着神秘的光泽。她犹豫了。理智告诉她，这东西很危险，可眼前的现实又让她不得不信。
就在她天人交战之际，旁边传来一声虚弱的呻吟。
“水……好渴……”
是墨言。
柳菲猛地转头，只见墨言已经悠悠转醒，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脸上那不正常的潮红也已褪去。
“墨言师弟！你感觉怎么样？”柳菲又惊又喜。
“我……我没事了。”墨言晃了晃还有些昏沉的脑袋，随即想起了什么，一脸后怕，“我刚才好像看到好多仙女在跳舞……”
柳菲：“……”
夜星晚：“……”
确认墨言真的没事了，柳菲再看向手中的药瓶时，眼神已经彻底变了。她不再犹豫，拔开瓶塞，仰头一饮而尽。
一股辛辣中带着一丝甘甜的液体滑入喉咙，瞬间化作一股暖流，冲向四肢百骸。那股盘踞在体内的无力感和眩晕感，如同被阳光驱散的冰雪，迅速消融。不过短短几个呼吸，她便感觉自己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这……”柳菲感受着体内重新充盈的灵力，看着夜星晚，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震撼，已经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夜星晚收起药臼，站起身，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解药的效力只能维持一个时辰，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凝神花，或者离开瘴气范围。”
“哦……好！”柳菲这才如梦初醒，连忙点头。
她看向夜星晚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不屑，变成了此刻的复杂、敬畏，甚至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信服。
她默默地走到队伍最前面，重新举起罗盘，只是这一次，她的脚步，会下意识地放慢，等一等身后那个看似柔弱的少女。
队伍重新上路。有了夜星晚的解药，三人都感觉轻松了不少。
夜星晚依旧走在最后，心中却在冷笑。
若不是路朝辞那个天杀的禁魔领域，让她对自身力量的掌控力下降了不止一个档次，她又何须如此麻烦地配制解药？直接用魔气撑开一个护罩，万毒不侵。
都怪路朝辞。
就在她又一次在心里把路朝辞骂了一百遍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柳菲，突然停下了脚步，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快看！”
夜星晚和墨言立刻上前。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雾气，稍稍变淡了一些。在一片巨大的、形如卧牛的岩石背后，一株通体莹白、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小花，正静静地绽放着。
花开七瓣，每一片花瓣都薄如蝉翼，上面仿佛有星光流转，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穿透了瘴气的甜腻，直入神魂。
“凝神花！”墨言激动地叫出声来。
找到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柳菲也是一脸喜色，正要上前采摘，夜星晚却一把拉住了她。
“等等。”
夜星晚的目光，没有看那株凝神花，而是落在了卧牛石的另一侧。
那里的苔藓，有被踩踏过的痕迹。
很新。
而且，空气中除了凝神花的清香和瘴气的味道，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就在这时，一阵充满了恶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女子笑声，从那卧牛石的背后，幽幽地传了出来。
“呵呵呵……苏晚，我的好堂妹，我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