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在紧张压抑的备战气氛中倏忽而过。
磐石殿静室仿佛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外界关于王府遇袭、摄政王与王妃重伤静养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各种试探与窥伺被铁卫营铁桶般的防卫死死挡在外面。而静室之内,只有夜明珠恒定清冷的光辉,映照着两道潜心恢复、积蓄力量的身影。
祁瑾晏凭借强悍的意志力与“逆转璇玑”法门,强行将内伤压制下去,断臂与胸口的剧痛虽未消除,但体内那冰寒煞气与蛊毒残余已被梳理得暂时驯服,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深沉气度。只是那眼底深处,偶尔掠过的冰蓝厉芒,显示着他远未恢复到全盛状态。
秦湘湘的恢复则更为显着。玉髓生肌膏不愧为王府秘药,她左手腕那狰狞的伤口已然结痂,只留下一道深粉色的疤痕。精神力的损耗在精心调养下也恢复了大半,那双清澈的眼眸重新焕发出神采,只是那神采深处,沉淀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心口的噬心邪力被祁瑾晏的内力与药物双重压制,暂时蛰伏。
这三日里,陈锋每日都会悄无声息地潜入,带来外界的情报。
流言在有心人的推动下愈演愈烈,甚至隐约有指向祁瑾晏“功高震主、引得天罚”的恶毒揣测。朝中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也开始动摇,递往宫中的奏本多了起来。而关于玄幽祠的侦查,却进展缓慢。暗卫回报,那地方荒凉得如同鬼域,除了偶尔有几只乌鸦盘旋,不见任何人迹,更别提苗疆特征之人。祠内似乎有某种力量干扰,暗卫无法靠得太近,难以确认内部详情。
“要么,那里根本不是据点。要么……对方隐藏得极深,或者,根本不在祠内,而是在其周边。”陈锋沉声禀报,眉头紧锁。
祁瑾晏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指尖在矮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笃笃声。
“继续监视,扩大范围,尤其是玄幽祠周边的山林、废弃村落,一处都不要放过。”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另外,乱葬岗那边,布置得如何了?”
“回王爷,已按您的吩咐,由影卫副统领亲自带队,挑选了八十名最精锐的影卫,提前两日分批潜入乱葬岗外围,借助地形和夜色的掩护,布下了三重暗哨与伏击圈。只要信号发出,半炷香内即可控制全局。撤离路线也已规划完毕,万无一失。”陈锋禀报道,语气中带着对影卫实力的绝对自信。
影卫,是直属于祁瑾晏个人的、比铁卫营更加神秘精锐的力量,擅长潜伏、暗杀、刺探,平日里如同影子般隐匿,只有在执行最危险任务时才会出动。
“很好。”祁瑾晏微微颔首,“告诉他们,没有本王的信号,哪怕看到本王陷入重围,也绝不可轻举妄动。他们的任务,是确保退路,以及……擒拿或格杀所有试图靠近乱葬岗核心区域的可疑之人,尤其是……持有苗疆器物者。”
“是!”陈锋凛然应命。
当陈锋再次退下,静室内只剩下祁瑾晏和秦湘湘时,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明日,便是约定之期。
祁瑾晏看向秦湘湘,目光锐利:“你的状态,可能支撑明日之行?”
秦湘湘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坐直了身体。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清明坚定:“可以。”
她没有多言,但那份决绝已然表明态度。
祁瑾晏不再多问,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黑色木盒,递给秦湘湘。
“此物你贴身收好。”
秦湘湘接过,入手微沉,带着一丝凉意。她打开盒盖,里面并非武器或药物,而是一枚通体漆黑、毫不起眼、只有指甲盖大小的……玉符。玉符表面光滑,没有任何纹路,却隐隐散发着一股极其隐晦的空间波动。
“这是……”她有些疑惑。
“一枚低阶的‘小挪移符’。”祁瑾晏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滴血认主后,危急时刻捏碎,可随机将你传送至方圆十里内的任意位置。只能用一次。”
秦湘湘心中一震!小挪移符!这可是保命的极品宝物!虽然只是低阶,随机传送也存在风险,但在绝境之中,这无异于多了一条生路!他竟将如此珍贵的东西给她?
她抬头,看向祁瑾晏,眼中充满了不解与警惕。
祁瑾晏对上她的目光,神色依旧冷漠:“别多想。你的命,现在与本王拴在一起。你若死了,血契反噬,本王也讨不了好。这不过是……为了确保计划顺利的必要投资。”
他的话依旧难听,却让秦湘湘稍稍安心。利益捆绑,远比虚无的承诺更让人信服。
她没有矫情,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滴在黑色玉符之上。血液瞬间被吸收,玉符表面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红芒,随即恢复原状,但她能感觉到自己与这玉符之间,多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她将玉符小心地收入贴身之处。
“明日酉时出发。”祁瑾晏最后说道,“在此之前,养精蓄锐。”
夜色,在无声的等待中,愈发深沉。
第四日,酉时刚过,天色已然彻底暗下。浓云蔽月,星子隐匿,正是月黑风高夜。
磐石殿沉重的玄铁门无声滑开,两道披着厚重黑色斗篷、将身形面容完全遮掩的身影,在陈锋及数名气息完全内敛的影卫护送下,如同鬼魅般悄然出了王府,融入京城沉寂的夜色之中。
没有动用王府车驾,甚至没有惊动任何明面上的守卫。一行人专挑最偏僻阴暗的巷道穿行,脚步轻捷如猫,行动间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秦湘湘紧跟在祁瑾晏身后,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格外清亮的眼眸。她能感觉到身边男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出鞘利剑般的冰冷气息,也能通过血契隐隐感知到他体内那压抑着、却随时可能爆发的力量。她自己的心跳也有些加速,并非全然因为恐惧,更有一种即将揭开谜底的紧张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约莫一个时辰后,一行人已抵达城西边缘。前方的地势开始变得荒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腐朽的气息。远远地,一片起伏的、笼罩在浓重黑暗中的山岗轮廓出现在视野尽头,如同匍匐在大地上的巨兽——乱葬岗,到了。
陈锋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下,隐入一片枯树林的阴影中。
“王爷,王妃,前面就是乱葬岗外围。影卫已就位。”陈锋压低声音禀报。
祁瑾晏微微颔首,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过前方那片死寂的山岗。乱葬岗上空,隐约有几点幽绿色的磷火飘荡,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按计划行事。”他低声道。
陈锋领命,带着几名影卫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周围的黑暗里,前去与潜伏的影卫汇合,确保撤离路线与接应万无一失。
原地只剩下祁瑾晏和秦湘湘,以及两名如同影子般贴身护卫的影卫高手。
“走吧。”祁瑾晏对秦湘湘说道,声音透过斗篷传来,带着一丝冰冷的质感。
两人不再隐藏身形,沿着一条被荒草半掩的小径,不紧不慢地朝着乱葬岗深处走去。脚步踏在松软的土地和枯枝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越往深处走,阴煞之气越重。四周随处可见歪斜的墓碑、裸露的棺木残骸,甚至一些散落的白骨。夜枭的啼叫声偶尔从枯树顶端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秦湘湘能感觉到,自己心口的烙印在这种环境下,似乎变得活跃了一些,隐隐传来一丝灼热感。她体内的噬心蛊也有些躁动不安。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这些不适,将精神力高度集中,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祁瑾晏走在前面,步伐沉稳,仿佛行走在自家庭院。但他的感知早已如同蛛网般散开,笼罩着方圆数十丈的范围。他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道目光正死死地盯着他们,充满了冰冷的杀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看来,对方也没想到,他们真的会如此“配合”地前来赴约。
两人一路无言,径直来到了乱葬岗的中心区域——一片相对开阔的、布满了无名坟冢的荒地。这里,正是密信中所指的“以血唤之”的地点。
祁瑾晏停下脚步,环视四周。荒草萋萋,磷火飘摇,除了他们,再无半个活物。
“子时快到了。”他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幕,声音平静无波。
秦湘湘站在他身侧,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能感觉到,周围的杀意正在逐渐凝聚、加重。仿佛有无数条毒蛇,在黑暗中昂起了头颅,随时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她按照计划,缓缓抬起了那只未受伤的右手。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在她内力逼催下,缓缓渗出。
是时候,“演”这场戏了。
然而,就在她的血珠即将滴落的刹那——
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乱葬岗的埋伏!
而是通过血契,一股极其强烈、极其清晰的……危机预警,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从祁瑾晏那里传递了过来!
紧接着,他猛地转头,目光并非看向乱葬岗的埋伏,而是……望向了东南方向!那个方向,正是玄幽祠的所在!
“不对!”祁瑾晏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促与凝重,“玄幽祠……那边出事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
轰——!!!
一声沉闷如雷、却又仿佛隔着极远距离传来的巨响,隐隐从东南方向传来!伴随着那巨响,一股极其隐晦、却让祁瑾晏和秦湘湘体内蛊毒同时剧烈躁动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瞬间扩散开来!
乱葬岗周围那原本凝聚的杀意,在这一刻,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与混乱!
秦湘湘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玄幽祠!
果然那里才是关键!
而且……似乎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变故!
祁瑾晏当机立断,一把抓住秦湘湘的手臂,声音冰冷决绝:
“计划有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