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在远处回荡，红蓝灯光扫过楼宇。秦无月站在天台中央，指尖还缠着那根重新打结的红绳。血从食指滴落，在水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点。她没有动，也没有再看楼下的车。
玄微子站在车旁，双手垂在身侧。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她。风吹起他的衣角，但他像是感觉不到冷。过了很久，他开口，声音很轻：“无月。”
这个名字落在风里，不像呼唤，更像确认。
秦无月抬眼看他。她的脸很平静，但眼角有湿痕。她说：“我忘了你很多次。每一世醒来，我都先算命局，再查任务，最后才敢去碰记忆。我怕一想起来，就会停不下来。”
玄微子没说话。
“我记得你替我挡天罚，记得你倒下时嘴在动，可我不记得你说什么。”她的声音低下去，“我查了南洋的注册信息，看了印章图案，也翻了民国旧照背面的字迹。我知道是你留下的。你等了九十九世，可我每次都选择了任务。”
玄微子的手微微颤了一下。
“我不是怪你不来找我。”她说，“是我一直不敢认你。我怕只要我看你一眼，就会忘记自己是谁。我会变成那个为了改红线被劈死的月老，又或者，变成一个只会为爱犯错的人。”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红绳。“刚才我割破手指，把绳子重新系上。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过去。是为了告诉我自己——我还活着，还能做选择。”
玄微子终于往前走了一步。“所以你选了自己。”
“对。”她说，“我不再是别人定下的规则里的棋子。我不需要靠完成一百个任务才能回去。也不需要靠忘记你来证明清白。”
风忽然停了。
城市的声音像是被按下了暂停。连远处的警笛都变得遥远。
一道光影在空中浮现。司命再次出现，身影比之前淡了许多。他看着秦无月，眼神不再冰冷。
“你本不该这么走。”他说，“轮回管理局从不允许执行者打破任务框架。你拒绝二选一，等于否定了整个体系的逻辑。”
秦无月看着他。“可你们让我渡情劫，却没有告诉我，真正的劫，是我能不能面对自己的心。”
司命沉默片刻。“你破的是执念，不是规则。你没有毁掉秩序，只是绕过了它。因为你没有逃避，也没有强求。你承认了那段感情的存在，却没有让它决定你的方向。”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道符文。“任务记录已更新。系统判定：第99世情感救赎任务——完成。”
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笼罩住秦无月全身。那光不刺眼，却带着重量，像是要把她慢慢托起。
玄微子猛地抬头。“她完成了任务？就这样？”
司命点头。“她完成了。不是靠积分，不是靠功绩，而是靠选择了真实的自己。这是百年来第一个以‘自我觉醒’为结局的任务案例。”
白光越来越亮。秦无月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她的衣服、头发、手指，一点点化成光点向上飘散。
她还在看着玄微子。
“我欠你的。”她说，“不是红线，不是姻缘，是你陪我走过九十九世。每一世你都留下痕迹，哪怕我知道了也不敢回应。这一世，我终于敢说——我对不起你。”
玄微子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但我不能现在跟你走。”她的声音已经开始模糊，“我不是那个需要你拯救的月老了。我也不是任何人的附身对象。我是秦无月。我要先成为我自己，才能和你站在一起。”
白光已经升到她的胸口。
“等我。”她说。
然后她抬起右手，轻轻挥了一下。像是告别，也像是承诺。
她的身影彻底融入光芒。最后一丝轮廓消失前，腕上的红绳脱落，随风飘起，飞向夜空深处。
司命站在原地，看着那根红绳越飞越高，最终被云层吞没。
玄微子仍站在车边，仰头望着天台。那里已经空了。只有几滴血迹留在地面，正被夜风吹干。
“她真的完成了？”他问。
司命看了他一眼。“她完成了。但她没赢。你也没输。你们只是……走出了原来的局。”
玄微子闭上眼。
“她会回来吗？”
“我不知道。”司命的声音很轻，“轮回管理局不会记录她的下一次投生。她已经不在系统内了。如果她回来，不是因为任务，而是因为她想回来。”
他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下。
“你知道为什么她最后系了一个死结吗？”
玄微子没回答。
“活结可以解开，象征放下。死结解不开，代表记住。”司命说，“她不是放下了你，她是决定带着你一起往前走。”
说完，他的身影缓缓消散，像雾一样被风吹走。
天台上只剩下寂静。
玄微子站在原地，许久不动。夜风卷过空旷的平台，吹动他的衣袖。他慢慢抬起手，从怀里掏出一段红色丝线。那根绳子很旧，边缘已经磨损，但他一直带在身上。
他把它举到眼前，轻轻摩挲。
这时，一片极轻的东西从空中飘落，擦过他的肩膀，落在脚边。
是一小截烧焦的纸角。上面写着半句话：“……下一世再还”。
他蹲下身，捡起那张残片，握进掌心。
远处，第一缕晨光爬上高楼边缘。天空由黑转灰，城市开始苏醒。一辆清洁车驶过街道，洒水声打破了凌晨的安静。
玄微子站起身，把红绳放进贴胸的口袋。他最后看了一眼天台，转身走向车子。
车门关上的瞬间，副驾驶座上静静躺着一枚铜钉，表面刻着一个“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