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无月的手还按在铜镜上,指尖发麻。那道红痕从掌心蔓延到手腕,像一条活过来的线。她没动,眼睛死死盯着镜面。
刚才的画面还在脑子里回放。素衣女子执笔改写姻缘簿,银衫男子转身挡下天罚。那女人是她,那男人叫她“无月”。
不是传说中她被牵连下凡,而是她先动了手。
她松开手,铜镜落在桌上发出闷响。平板就在旁边,她打开命理测算程序,输入“前世画面真实性”。三秒后屏幕跳出提示:“非外力干扰,乃心识自启。”
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系统漏洞。这是她的记忆自己冲破了封印。
她闭眼,再睁眼。手指翻出笔记本,找到之前记下的线索。红绳、纸条、照片、U盘、铜镜……所有东西都指向一个名字——玄微子。她一直以为那是敌人,是布局者,是追着她不放的人。
现在她知道错了。
是他被她拖下了轮回。
她低声说:“原来不是他不肯放过我,是我欠了他。”
话音刚落,空气泛起波纹。司命的身影浮现在房间中央,半透明,像隔着一层雾。他的脸比平时更冷。
“你用了禁术。”他说,“魂体已经开始裂解。”
“我知道。”她看着自己的手,“可那画面是真的,对吗?”
司命没回答。
她站起来,走到司命面前:“如果我是罪人,为什么要让我去救别人?那些任务,是不是都是因为我当年乱改红线才出问题的?”
司命沉默几秒:“你改的是自己的命。但姻缘线相连,牵一发动全身。百世轮回,每一世的情感纠葛,都有你当年种下的因。”
“所以这不是任务。”她冷笑,“是赎罪。”
“是渡劫。”司命声音低,“渡人之时,也在渡己。你要救的不只是他们,还有你自己。”
“我不需要救。”她说,“我只想完成任务,回到天道。”
“那你永远回不去。”司命看着她,“因为你还在否认。你不承认那句话是你说的,不承认那个人是你想护住的。只要这一天没过去,你就走不出这个局。”
“哪句话?”
“宁负天道,不负你。”
她猛地抬头。
那一瞬间,耳边仿佛又响起那个声音。温柔,坚定,带着赴死的决心。
她咬牙:“就算那是我说的,又能怎样?已经过去千年了。”
“可你的心没忘。”司命抬起手,指向她掌心的红痕,“它一直在痛。这就是情劫的开始——不是记忆回来,是你开始感觉到了。”
说完,他的身影开始消散。
“等等!”她上前一步,“他还活着吗?在哪?”
司命只剩下一个轮廓:“找你的人,从来都不是他。”
光点散尽,房间里只剩下她和昏迷的现代千金。
她站在原地,呼吸变重。突然,沙发上的现代千金抽搐了一下,眼睛睁开一条缝。
“你……到底是谁?”声音发抖,“别占着我的身体……滚出去!”
秦无月转头看她:“我只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
“我不信!”现代千金挣扎着要坐起来,却被一股力量压住,“你是怪物!你根本不属于这里!”
“我也这么觉得。”秦无月轻声说。
现代千金瞪着她,嘴唇颤抖,最后双眼一翻,再次昏过去。
秦无月走回桌边,拿起铜镜。镜面已经暗了,但那行字消失前的样子还印在她脑海里——“玄微子与无月,永世不离”。
她第一次觉得讽刺。
她算尽天机,破解命局,帮别人看清因果,却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命。她以为自己是在执行任务,其实是在逃避。
逃避那个愿意为她承受天罚的男人,逃避那句“宁负天道,不负你”。
她把铜镜翻过来扣在桌上,不让它照见任何东西。
然后她走到窗边坐下。夜风吹进来,吹乱她的头发。她没有整理。
脑子里反复出现那个画面。她写下姻缘簿上的名字,雷劈下来,男人挡在她前面。那一刻,她有没有后悔?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如果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会那样写。
她摸了摸掌心的红痕,温度还没退。这伤不是现在受的,是千年前留下的。可它一直没好。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指甲边缘有点发白,像是血流不畅。这是魂体裂解的征兆,司命说过。继续唤醒记忆,她可能会彻底崩溃。
可她停不下来。
她想起纸条背面浮现的“勿忘”,想起照片上玄微子的口型“回家”,想起铜镜里的“来找我”。这些都不是警告,是呼唤。
她在每一个世界醒来,以为自己是执行者,其实她是被等的人。
她扶住额头,太阳穴突突跳。疼痛从颅骨深处传来,不像头痛,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撞。她知道,那是被封印的记忆在挣扎。
她拿出笔记本,在最新一页写下:
“我不是受害者。”
停顿几秒,又写:
“我是起点。”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窗外风更大了,窗帘被吹得掀起一角。桌上的铜镜虽然被扣着,但底部边缘露出一丝微光。
她没注意到。
她只记得那个声音。那么近,又那么远。
“无月。”
她猛地抬头。
房间里没人。
可她清楚听见了。不是幻听,是直接响在意识里的声音。像一根线,轻轻拉了一下她的心。
她站起身,走向铜镜。手指碰到镜背时,红痕突然灼烧起来。她没缩手。
就在这时,现代千金的身体再次抽动。这次她没睁眼,嘴里吐出几个字:
“别……碰那面镜子……你会……碎掉……”
声音断续,像是从很深的地方传上来。
秦无月收回手。
她转身回到窗边,重新坐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笔记本边缘。上面写着一行新问题:
“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改那条红线吗?”
她盯着这个问题,很久没动。
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得台灯晃了一下。灯光扫过桌面,照到铜镜底部。那一丝微光消失了。
她的影子投在墙上,肩膀微微颤动。
但她没有哭。
她只是坐在那里,听着脑子里一遍遍回放那句话。
宁负天道,不负你。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指甲掐进掌心。红痕的位置,传来一阵刺痛。
楼下传来电梯启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