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坠入躯壳的刹那,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秦无月未睁眼,指尖在袖中微颤,仙玉贴着小腹仍滚烫如烙铁,红光透过薄绸渗出,与她脉搏同频震颤。
她不动声色,以归魂诀第九重引灵力自命轮下沉,绕三焦而行,将灵魂撕裂感层层压下。宿体经脉枯涩如裂帛,稍一运转便引发肺腑抽搐,她强控气息,在识海默画“静心符纹”,隔断那股源自沈清容残存意识的怨怒潮汐。
咳意骤起,她任由身体弓起,肩背抵住软榻边缘,一口暗血吐在素帕上。宫婢脚步声由远及近,端药进来,低声唤她“贵妃娘娘”。她闭目不应,只在对方扶起她喂药时,借触碰感知其指节粗粝、腕上有旧疤——非寻常宫人,应是冷宫旧仆。
药汁苦寒入喉,她知其中仍含微量寒髓散。此毒不致死,却蚀元神、损气血,长年累月使人形销骨立,神志昏沉。贵妃之病,七分毒,三分郁结。
待宫婢退下,她缓缓睁眼。雕花窗棂外斜照进一缕日光,尘埃浮游其间。她不动,仅以神识内视周身:肺叶萎缩,心脉滞涩,肾水枯竭。此身已如残灯,若非她主魂镇压,早已神散。
她闭目,开始梳理记忆碎片。
画面纷乱涌入——帝王拂袖而去的背影、冷宫石阶上的血迹、一名宫婢捧香炉跪地陈情后被拖走……情绪杂糅,真假难辨。她在识海布下三层符阵,剥离恐惧与悲愤,仅提取行为轨迹。
第一条线浮现:沈清容原为南诏帝姬,十五岁入宫即封美人,十八岁晋贵妃,曾有孕三月,然一夜暴病流产,自此失宠,迁居冷宫偏阁,形同幽禁。
第二条线:林昭仪,出身低微,半年前突得圣眷,如今专宠后宫。其兄林承安任礼部侍郎,掌官员诰命文书;其母为尚衣局掌事,掌控妃嫔服饰用度;更关键者,御膳房提点为其远亲。三处要职皆握于手,权势悄然成网。
第三条线:皇嗣高热事发当夜,值夜太医查出药渣含寒髓散,顺藤摸瓜至贵妃所用熏香。香灰取自偏阁外焚炉,记录显示由宫婢阿菱代取,来源为尚珍坊。但秦无月细察记忆中账册影像,发现“尚珍坊”三字墨色略淡,似后来添写,且无坊主签押。
她眉心微跳。栽赃手法老辣,证据链看似完整,实则漏洞藏于细节。若香料并非出自尚珍坊,而是中途调换,则源头可控。而能篡改宫中物资记录者,必有内应。
她指尖轻抚枕边绣帕,丝线暗金,绣着并蒂莲。这是帝王早年所赐,彼时贵妃尚得宠。她凝神,以指腹摩挲帕角印记,一丝极淡的命息随之渗入识海。
刹那,帝星命格投影显现——金光覆体,紫气绕颈,本为稳固帝王之相。然其“情缘宫”内阴翳缠绕,如蛛丝密布,尤以对应林昭仪之星位最为浓重。再细看,“官禄宫”亦有隐晦黑气渗透,似受外力牵引。
她立判:帝王并未完全昏聩,而是情念被惑,判断扭曲。更甚者,朝堂气运亦受影响,恐有外臣勾结后宫,共谋权势。
正欲深探,宿体忽剧烈咳嗽,气血翻涌。她知此身不堪久耗,强行推演已至极限。她收力,将仙玉红光缓缓导入膻中穴,稳住心神。
此时,识海深处传来一道低语,如风过隙:“慎防心锚生成。”
她未动容。司命的警示来得迟了。心锚早已存在——北境任务终结那夜,将军腰间铁戒与仙玉裂纹吻合的画面,至今未消。她不再压制,只将其封于命轮底层,另设禁制隔绝。
她重新梳理局势。
贵妃被贬,表面因下毒未遂,实则根在失宠多年,早已成为可弃棋子。林昭仪急于构陷,未必 solely 为争宠,更可能是清除旧势力的一环。而帝王态度骤变,非单纯宠爱蒙蔽,极可能被人以术法或言语长期侵蚀心志,使其对贵妃生厌、对宠妃盲信。
反击之路不能靠辩白。证据已被精心伪造,直言清白只会被视为垂死挣扎。唯有制造更大的“天意”——让她成为“被冤”的象征,而非“自辩”的罪人。
她需一个突破口。
要么从香料源头入手,揭露调包之实;要么从帝王命格切入,显其“受惑”之状;又或利用林昭仪背后家族野心,引其露出破绽。
她正思量,门外再响脚步声。宫婢端来晚膳,轻声道:“娘娘,今日膳食照旧,奴婢已查验过。”
秦无月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食盒上。御膳房送来的菜肴,每样都极清淡,唯有一碗银耳羹色泽微浊。她不动声色,待宫婢离去,以银簪轻点羹面,簪尖立刻泛起青灰。
她眸光一冷。
寒髓散溶于热汤更易吸收,且无味无嗅。他们明知她识毒,故用最拙劣的手法示威——你就算知道,又能如何?
她将银簪收回袖中,指尖抚过簪尾刻痕。这副身躯虽弱,但命格未绝。沈清容曾为帝姬,自有宗室血脉残留,若善加引导,或可短暂激发潜能。
她闭目,以天书残卷中的“引灵术”逆运气血,将仙玉之力缓缓注入关元穴。一股暖流自下而上,勉强撑起几分精神。
就在此时,窗外日光偏移,照在床头铜镜一角。镜面斑驳,映出她苍白面容。她忽然察觉异样——发髻右侧,本该插着一支碧玉钗,记忆中那是流产那日帝王所赠,此后从未摘下。
可此刻,钗不在。
她问宫婢,答曰:“三日前,林昭仪遣人来取,称要送去修缮,至今未还。”
她唇角微敛。
不是修缮,是羞辱。夺其信物,断其念想,一步步碾碎尊严。这场构陷,不仅是为除人,更是为灭魂。
她缓缓躺回榻上,闭目养神。外示虚弱,内敛锋芒。今夜,她需借一场“病重昏迷”,让所有人放松警惕。
明日,她将以梦呓之语,放出第一枚饵。
指尖在袖中轻轻划过,一道极细的符纹悄然成型,藏于掌心。逆命符阵虽未成,但截取因果片段已有小成。她不必立刻反击,只需让某些人,开始疑神疑鬼。
窗外,最后一缕日光沉入檐角。
她睁眼,望向那片渐暗的天空,唇线绷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