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回西边,三藏师徒离了凤仙郡,又历经玉华州,收了玉华王三子为徒,传了些武艺神通,却惹来黄狮精等妖魔,夺了师徒兵器,引发一场风波;后又过那青龙山玄英洞,逢犀牛精假扮佛爷,骗取香油,亦被悟空请来四木禽星降服。
一路披荆斩棘,渡难消灾,渐近灵山大雷音寺。然而,越是临近功成,劫数愈深。那西行路上积累的妖魔怨气、天地劫运,竟于此刻汇聚凝结,孕育出一尊前所未有的大魔头。
这一日,师徒四人行至舍卫国与天竺国交界之处,远远便见前方地平线上,凭空涌起一座巍峨巨山,黑气冲天,怨云惨淡,将那通向西天之路堵得严严实实。
此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远远望去,便觉神魂动摇,心生怖畏。三藏勒马惊问:“悟空,你看前面是座什么山?如何这般凶恶气象?贫僧一见,便觉心惊肉跳。”
悟空跳上云端,运起火眼金睛仔细观瞧,一看之下,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但见那山:
周回三千里,高耸入云霄。不是天然生成,竟是无穷劫气、怨念、业力凝聚所化!山上怪石嶙峋,如同万千骷髅堆叠;山下深渊无底,好似九幽血海翻腾。
更可怕的是,山中隐约可见三十六处巨大坑洞,洞中或刀山剑树,或油锅铁汁,或抽肠剜心,种种酷刑幻象,层出不穷;山下又有七十二道巨大沟堑,堑内迷雾重重,哀嚎遍野,喜、怒、哀、乐、酒、色、财、气、贪、嗔、痴、怨……诸般情欲执念,演化无穷魔境。整座大山,竟似一座放大无数倍的森罗地狱!
悟空落下云头,面色凝重,对三藏道:“师父,前方这山,老孙从未见过,也未曾听闻!乃是一座极凶极恶的魔山!山上三十六坑,乃是三十六种酷刑折磨;山下七十二堑,对应七十二种情欲心魔。
坑堑之间气息勾连,暗合天数,形成十座大阵,十阵又环环相扣,最终汇成一座笼罩全山的绝阵,厉害非常!莫说是凡人,便是大罗神仙陷入阵中,若道心不坚,也要被磨去顶上三花,消尽胸中五气,永堕无间,不得解脱!”
八戒、沙僧闻言,也都吓得脸色发白。八戒嘟囔道:“我的佛祖!这都快到灵山了,怎地冒出这般凶煞的魔障?这还让不让人取经了?”
三藏听得心惊胆战,忙问:“悟空,这却如何是好?可能绕路而行?”
悟空摇头道:“此山横亘东西,绵延三千里,气机已锁死前路。绕是绕不过去的。且此山劫气深重,专为阻我师徒而来,即便强行绕过,途中也必生其他祸端。”
三藏闻言,跌坐在地,道:“如此怎生是好?眼看灵山在望,却遇此绝地,莫非我佛门弟子,合该有此一劫?”
悟空安慰道:“师父莫急,待老孙去寻个明白人,问清此山来历,再作计较。”他吩咐八戒、沙僧好生保护师父,于远处寻一僻静山林安顿,自己则一个筋斗云,纵上高空,径往东胜神洲崇吾山而去。
至观复宫,见了泰玄真王,悟空不及寒暄,便将解脱山之事急切禀明,末了问道:“真王,您老人家见多识广,可知那魔山是何来历?怎生如此厉害?俺老孙的火眼金睛,竟也看不透其根脚!”
泰玄真王听罢,神色肃然,沉吟片刻方道:“悟空,你有所不知。此山非是寻常妖魔盘踞之地,乃是你师徒此劫所积之劫气,结合天地间残余的凶煞戾气,应运而生,名为‘解脱山’。山中魔主,自号‘解脱’,实则令人永世沉沦。
那三十六坑,象征‘身见’之苦,残害形体;七十二堑,象征‘我执’之毒,惑乱心神。十座大阵,演化众生沉沦之相;最终的无间绝阵,更是直指寂灭,乃是此劫终极显现。
此非你师徒四人法力所能应对,须得集结三界之力,逐一破其坑堑,瓦解其阵势,方能将劫气彻底消弭,还天地清明。”
悟空咋舌道:“原来这般厉害!还请真王慈悲,设法解救!”
泰玄道:“此乃天地大劫,亦关乎取经功成,本座本是主劫之人,岂能坐视?你且回去,守护你师父师弟,切勿轻举妄动,靠近那山。吾即刻上天庭,调遣天兵天将,前来破阵降魔!”
悟空大喜,拜谢道:“有劳真王!老孙这便回去!”说罢,辞别泰玄,驾云返回。
送走悟空,泰玄真王神色一凝,即刻动身,驾云直上九重天,来到天庭都天府。这都天府乃是天庭调度兵马之中枢,平日由伊尹支持,烛明、敖济和天庭各部元帅轮值。泰玄久不直接统兵,只有重大事务才会前来处理。
入得府中,泰玄不容分说,下令道:“击聚将鼓!三通之内,天庭各部各军,无论值守何方,闻鼓声即刻前来都天府银安殿听令!”
值日神将不敢怠慢,忙擂动那面巨大的聚将神鼓!
“咚——!”“咚——!”“咚——!”
鼓声沉重,穿透三十三天,遍传寰宇!无论天河戍卫、天门镇守、下界巡游之天兵神将,闻此鼓声,皆知有大事发生,无不放下手中事务,化作道道流光,疾驰向都天府!
不过片刻功夫,银安殿内已是将星云集,盔明甲亮,宝光冲霄!斗部元帅关羽、财部元帅赵公明、掌管三山五岳的温元帅、降魔大元帅李靖、以及敖济、烛明等泰玄直属,乃至雷部、火部、水部、星宿各部神将,皆肃立殿中,鸦雀无声,等待法旨。
泰玄已换上昔日戎装,身披周天星斗秘纹银甲,腰挎太霄剑,威严无比。他目光扫过众将,沉声发令:
“斗部关元帅,领兵三万,为前部先锋!”
“末将遵命!”关元帅出列,声如洪钟。
“财部赵元帅,领兵两万,为合后接应!”
“得令!”赵公明拱手。
“三山五岳温元帅,领兵三万,为左军策应!”
“遵法旨!”温元帅应诺。
“降魔元帅李靖,领兵三万,为右军策应!”
“李靖领命!”托塔天王躬身。
“敖济、烛明,领本王直属神兵两万,随本王坐镇中军!”
“是!”敖济、烛明慨然应声。
“各军携带天罗地网五架,一刻钟后,南天门外集结,出征下界,讨伐魔孽!迟误者,按军法处置!”
“谨遵真王法旨!”众将轰然应诺,声震殿瓦。旋即纷纷出殿,点齐本部兵马,准备器械。
一刻钟后,南天门外,祥云缭绕,战旗猎猎!十二万天兵天将,盔甲鲜明,刀枪如林,按前、后、左、右、中五军排列,阵容鼎盛!二十艘巨大的天庭战舰悬浮空中,船首雕刻龙虎异兽,符文闪耀,杀气森然。
泰玄真王登上居中一艘最为庞大的五色云雷舟,作为旗舰。此舟乃是他昔年所炼制,威力无穷。
“出征!”泰玄真王令旗一挥。
顿时战鼓擂动,号角长鸣!二十艘战舰发出轰鸣,簇拥着旗舰,排出严谨阵型,浩浩荡荡驶出南天门,直往下界西牛贺洲而去!旌旗蔽日,刀光映空,其威势之盛,数万年来未曾有过!
天庭如此大规模用兵,还是这位实际上的兵马大元帅泰玄真王亲征,顿时惊动三界!一些经历过上古时代的老牌修行者,感受到那熟悉的肃杀之气,仿佛又见昔日泰玄荡平三界妖魔、镇压幽冥动乱的时代,纷纷约束门下弟子,紧闭洞府,告诫莫要外出,以免不慎冲撞天军。无数道神念投向西方,皆知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即将爆发。
却说三藏师徒正在山林中焦急等待,忽闻天际战鼓如雷,杀伐之气冲霄而起!抬头望去,但见祥云万道,无数天兵天将乘坐庞大舰船,遮天蔽日而来,最终在远处那魔山东侧上空停下,布成阵势。那威严气势,直令人心胆俱裂!
八戒曾在天庭为天蓬元帅,见识过天兵威势,此刻也不由咂舌,对悟空道:“猴哥啊猴哥!好大的阵仗!当年你在蟠桃园捣乱,若是玉帝老儿派这班人马来拿你,只怕你连兜率宫的门都出不了,就被捆成粽子啦!”
悟空虽知八戒是玩笑,想起当年旧事,也不禁有些讪讪,嗔道:“你这馕糠的夯货!哪壶不开提哪壶!再嚼舌根,仔细你的耳朵!”
只见泰玄真王立于旗舰船头,发号施令:
“关元帅听令!率前军布五架天罗地网,封锁解脱山南麓,建立南方云寨!”
“温元帅听令!率左军布五架天罗地网,封锁解脱山西麓,建立西方云寨!”
“李天王听令!率右军布五架天罗地网,封锁解脱山北麓,建立北方云寨!”
“赵元帅随中军,布剩余五架天罗地网,封锁东山口,建立东方云寨!五军寨栅相连,气机勾连,结成‘五行战阵’,将魔山团团围住,不得放走一个妖邪,亦严防斗法余波殃及凡间生灵!”
“得令!”四大元帅轰然应诺,各率本部兵马,驾战舰分赴四方。但见一道道金光闪闪的巨网从天而降,罩定四方虚空,网上符箓流转,结成巨大光罩,又隐入虚空,将方圆数千里的解脱山连同周边区域彻底封锁。
随后,五座由云气、金光凝结而成的坚固营寨,在四方及东山口迅速建立起来,寨墙高厚,哨塔林立,与天罗地网相连,形成铜墙铁壁般的包围圈。
十二万天兵神将,各依方位驻扎,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强大的仙家战阵之气,如同实质,压迫得那解脱山周围的魔气都似乎滞涩了几分。
然而,面对如此庞大的天军压境,那凶焰滔天的解脱山,竟是无丝毫动静。山中魔影幢幢,却无一声咆哮,无一魔出阵挑战。仿佛一座死寂的坟墓,又似一头蛰伏的凶兽,在冷漠地注视着外面的包围。
解脱魔主与泰玄真王皆心知肚明,真正的胜负,不在于这一时的围困,而在于那三十六坑、七十二堑、十座大阵乃至最终无间绝阵的较量。暴风雨前的宁静,最是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