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将两个小妖掷在地上,喝道:“泼怪!快说!你是哪里来的妖精?为何在此?那塔中宝贝,是不是你们偷了?”
那两个小妖被悟空踩在脚下,吓得魂不附体,连连磕头求饶,口称:“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实说,实说!”一个道:“我叫做奔波儿灞。”另一个道:“我叫做灞波儿奔。我本是黑鱼成精。”先前那个道:“我本是鲇鱼成怪。我等俱是乱石山碧波潭万圣老龙王差来的。”
悟空又问:“那万圣老龙是何来历?为何派你等来此污塔盗宝?”
二妖不敢隐瞒,争先恐后答道:“爷爷容禀!那万圣老龙乃是修炼多年的妖魔,占据碧波潭。他生有一个女儿,唤做万圣公主,生得花容月貌,神通也有些。
招了一个驸马,号称九头驸马,本事更是了得,能呼风唤雨,变化多端。前年时节,老龙王和九头驸马施展妖法,来到此地,下了一场血雨,污了这黄金宝塔,趁机偷走了塔中供养的佛门舍利子!”
另一个补充道:“那万圣公主,还曾去大罗天上灵霄殿前,偷了王母娘娘的九叶灵芝草,如今养在碧波潭底。那灵芝草与舍利子放在一处,金光霞彩,昼夜光明,把个潭底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悟空听罢,不由嗤笑一声,对三藏道:“师父,你听这泼怪胡吹大气!那万圣龙王,老孙前番在牛魔王处也曾听闻,不过是个野潭里的妖孽,也敢妄称龙王?更可笑者,说什么公主去大罗天灵霄殿偷灵芝草?那大罗天乃道家三清圣境,灵霄殿乃玉帝理事之所,岂是区区妖龙能擅入的?(注一)
还说什么九叶灵芝草是王母宝贝,依老孙看,那天界仙草繁多,这等品相,只怕与野草无异。八成是那老龙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运,曾有缘听得哪位大仙讲法,顺手牵羊,采了些边角料回来,便在此胡吹!”
三藏点头道:“虽是妖言,却也供出了盗宝的实情。如此,金光寺众僧的冤屈可雪矣。”
此时,天色已微明。悟空道:“师父,你一夜辛苦,且回禅房歇息。待老孙去唤八戒来,将这两个妖贼锁了,天明好去见国王。”
三藏应允。悟空使了个分身法,前去禅房唤醒八戒,说明原委。八戒一听有妖怪,顿时来了精神,提着钉耙随悟空来到塔中。二人寻了铁索,穿了奔波儿灞和灞波儿奔的琵琶骨,牢牢锁在塔柱之上。那二妖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再言。
安排妥当,东方已现出鱼肚白。三藏稍事休息,已恢复精神,对悟空道:“悟空,天色已明,我等当入朝倒换关文,并奏明此事。”
即穿了锦襕袈裟,戴了毗卢帽,整束威仪,庄严肃穆。悟空也束一束虎皮裙,整一整绵布直裰,取了关文在手。八戒见二人欲行,忙道:“猴哥,师父,这两个现成的贼头,怎不一同带去,与那昏君看看?”
悟空笑道:“你这呆子,性急什么?待我等见了国王,奏明情由,自有国王的旨意,差遣御林军拿着驾帖来提审他们,方显郑重。如今这般铁索穿琵琶骨,血糊淋拉的,如何上得朝堂?”
八戒闻言,觉得有理,便道:“既如此,你与师父去,老猪在此看守这塔,顺便也看看这寺里的小和尚,莫叫他们再受了惊吓。”
三藏点头称善。于是,三藏与悟空二人,离了金光寺,迈步向皇城走去。但见这祭赛国都城,街市繁华,人烟稠密,虽国王昏庸,底子犹在。不多时,来到皇宫朱雀门外,请黄门官入内启奏。
那祭赛国王因国事不振,四夷不朝,正在殿上与文武百官商议,闻听有东土大唐上国高僧前来倒换关文,心中一动,想那大唐乃天朝上邦,或可借此重振国威,便传旨宣见。
三藏手持关文,步入金銮宝殿,只见殿宇辉煌,武士威严。他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陛下,贫僧乃南赡部洲东土大唐国差往西天大雷音寺拜佛求取真经者。路经宝方,不敢擅过,有随身关文,乞陛下倒验放行。”
那国王见三藏相貌堂堂,举止有度,果是高僧风范,心中喜悦,令内侍安放绣墩赐坐。三藏谢恩坐下。国王将关文细细看了一遍,见有大唐皇帝宝印,更是欢喜,叹道:
“似你大唐天子有如此洪福,能选这等高僧,不避路途遥远,生死艰险,拜佛求经;可叹寡人这里和尚,不修德行,专心只是做贼,败了我国威,折了我君颜!”言语之中,满是怨愤。
三藏闻言,双手合十,微微一笑,道:“陛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此话或许言之过早了。”
国王一怔,问道:“圣僧何出此言?怎见得是寡人差了?”
三藏不慌不忙,从容道:“贫僧昨晚方到贵国天府,一进城门,便见数个身披枷锁之僧。问及所犯何罪,他等皆道是金光寺负屈含冤之人。
贫僧心下疑惑,遂至金光寺细细查访。询问众僧,皆言实不干本寺僧人之事。贫僧为明究竟,昨夜秉烛夜扫宝塔……”
国王与群臣听到此处,皆屏息凝神。三藏续道:“……幸赖我佛威灵,于那塔顶之上,已获那偷去塔中宝贝,致使宝塔无光的真正妖贼矣!”
国王闻听,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又惊又喜,急问道:“圣僧此言当真?那妖贼现在何处?”
三藏合掌道:“千真万确。现被小徒用铁索锁拿,看守在金光寺宝塔之内。”
国王大喜过望,即刻传旨:“着御林军速速摆驾,寡人要亲去金光寺,审问妖贼!”旋即又觉不妥,改口道:“不!速派精锐卫士,持寡人金牌,即刻赶到金光寺,将那妖贼押解来朝,寡人要亲审!”
三藏微微欠身,又道:“陛下,那妖贼虽被擒获,却非凡俗之力所能轻易押解。还需小徒前去,方保无虞。”
国王此刻对三藏已是深信不疑,连声道:“就依圣僧!就依圣僧!快请圣僧高徒前去押解妖贼来朝!
即备下大轿一乘,黄罗伞一柄,点起宫廷侍卫仪仗,将悟空八抬八绰,前呼后拥,大四声喝路,径往金光寺而来。这般阵仗,顿时惊动了满城百姓,男女老幼,纷纷涌上街头,争相观看大唐圣僧是何等模样,更要瞧瞧那胆敢盗窃国宝的妖贼。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金光寺山门前。八戒正在寺内看守二妖,听得外面喧天锣鼓,出来一看,只见悟空高坐八抬大轿,上有黄伞遮顶,侍卫开道,好不威风!这呆子忍不住拍手笑道:“猴哥,猴哥!你今日可是得了本身也!”
悟空下了轿,不解道:“你这呆子,胡嚷什么?我怎么就得了个本身?”
八戒指着那轿子黄伞,挤眉弄眼道:“你打着这黄罗伞,坐着这八人大轿,前呼后拥,岂不正是当年你在花果山时的排场?这可不是又找回你‘猴王’的本色了?故说你得了本身!”
悟空笑骂道:“去你的!休要取笑,快办正事要紧。”当下与八戒一同入内,将锁在塔中的奔波儿灞、灞波儿奔二妖提出。那两个鱼精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被悟空、八戒像提小鸡一般,押解着转回皇宫。
金銮殿上,国王并文武百官早已等候。悟空、八戒将二妖掷于丹墀之下。国王厉声喝问:“下方妖孽,抬起头来!尔等是何方妖怪,为何施妖法污我宝塔,盗我佛宝?从实招来,免受苦楚!”
那奔波儿灞与灞波儿奔,早已被悟空手段吓破了胆,又见这金殿森严,哪里还敢有半句隐瞒?磕头如捣蒜,将前番供词又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如何受乱石山碧波潭万圣老龙差遣,九头驸马如何行那血雨污塔、盗取舍利之事,那万圣公主又如何“盗得”九叶灵芝草养在潭底……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国王与群臣听罢,方知冤枉了金光寺众僧,顿时羞愧难当。国王当即传下旨意:赦免金光寺所有僧人之罪,即刻除去枷锁,归还寺产,并由光禄寺拨付钱粮,重修殿宇,再塑金身。又命光禄寺大排素宴,款待三藏师徒,以为谢罪并酬功。
宴席之上,山珍海味虽无,然各色精致素肴、时鲜果品却也摆满了桌面。国王亲自把盏敬酒,对三藏道:“若非圣僧师徒法力高深,明察秋毫,寡人几铸成大错,害了满寺僧人性命!此恩此德,没齿难忘。只是……那盗宝的正主儿万圣老龙与九头驸马,尚在碧波潭逍遥,塔中佛宝也未追回。恳请圣僧慈悲,再展神通,擒拿元凶,夺回佛宝,使我国重放光华,四夷再来朝拜。寡人愿倾库府之资以谢!”
三藏起身还礼道:“陛下不必多礼。降妖除魔,乃贫僧弟子分内之事。况佛门至宝,岂容妖邪玷污?贫僧这大徒弟孙悟空、二徒弟猪悟能,皆有降龙伏虎之能。便让他二人去那碧波潭走一遭,定与陛下取回佛宝。”
国王大喜,忙问:“不知二位长老需带多少兵马?何时启程为佳?寡人好早作安排。”
一旁八戒正吃得满嘴流油,闻听此言,将口中食物囫囵咽下,忍不住嚷道:“陛下!那里用得着甚么人马!又那里要挑甚么时辰!似我这等本事,我师兄的手段,拿捉妖怪,就如探囊取物!趁如今酒足饭饱,正好有力气。我便与师兄去,手到擒来,也省得误了行程!”
国王见他说得豪迈,又见悟空含笑点头,知其必有真才实学,便不再多言,只道:“如此,全仗二位神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