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浪头中现出一人:赤发如焰,青面破衣,眼若铜铃,手持一柄宝杖,项下挂着九个骷髅头,凶恶异常。那怪也不搭话,跃上岸来,举杖便打。
来得好!
八戒喝一声,九齿钉耙迎风而上。两件兵器猛烈碰撞,迸发出的冲击波将河岸泥沙掀起三丈高。
宝杖带着开山裂石之力一次次砸落,钉耙则舞出漫天寒光。每一次交锋都震得方圆水沙颤动。宝杖横扫,河岸岩石应声碎裂;钉耙直刺,卷起滔天巨浪。
两人从河岸打到浅滩,宝杖劈开水面,钉耙搅动波澜。沙悟净一杖砸向八戒面门,八戒侧身闪避,钉耙顺势勾向对方下盘。沙悟净腾空跃起,宝杖带起一道水龙卷;八戒钉耙一挥,水龙卷顿时溃散成漫天水花。
战斗升至空中,宝杖与钉耙碰撞出耀眼的火花。沙悟净攻势越来越猛,宝杖舞得密不透风;八戒稳扎稳打,钉耙守得滴水不漏。百回合过后,沙悟净呼吸渐重,攻势稍缓。八戒看准时机,一记重耙劈下,震得沙悟净虎口迸裂,宝杖险些脱手。
沙悟净显然没料到这猪头和尚竟有如此实力。他虚晃一杖,身形急退,想要重整旗鼓。但八戒岂肯给他喘息之机,钉耙如影随形,攻势一波猛过一波。
悟空在下方观战,看得手痒难耐,忍不住掣出金箍棒,飞身而起:“八戒莫慌,老孙来也!”
那怪见又来了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心中一慌,虚晃一杖,翻身钻入河中,霎时不见踪影。
八戒收耙落地,埋怨道:“你这猴子!老猪眼看着就要拿下了,让你给惊跑了!”
悟空自知理亏,抓耳挠腮,讪笑道:“老孙也是一时手痒,兄弟莫怪。待他再来,定让你独擒便是。”
八戒哼了一声,也不再计较。悟空又想起前话,问道:“兄弟方才说这水不算弱水,莫非你真见过?”
八戒顿时得意起来,挺着肚子道:“当年水劫之时,泰玄真王扫平北方魔王,有一大阵就是弱水阵。那弱水乃是至情至欲之水,但有丝毫欲念或执念,入水即沉,万劫不复。
众神无计可施,是俺老猪体质特殊,身入弱水,破了大阵,因此才被封为天蓬元帅。这河里的水,比当年的弱水大阵可差远了!”
悟空听罢,调笑道:“没想到你这呆子,还有这般神通!”
八戒顿时恼怒:“好你个猢狲!竟敢小看老猪!”转向三藏告状道:“师傅你看这猴子,总是取笑弟子!”
三藏被二人吵得头疼,只得劝道:“悟空,不可总是取笑悟能。悟能,你既知此水特性,可有办法渡河?”
八戒转怒为喜,拍着胸脯道:“师傅放心,待老猪下河去降了那怪,自然有办法过河!”说罢抖擞精神,捏个避水诀,跳入河中。
八戒来到河底,但见水府洞开,那怪正在其中调息。八戒喝道:“泼怪!还不快出来受降!”
那怪见八戒追来,也不答话,举杖再战。二人在水底又是一场恶斗:宝杖来,钉耙往,水波激荡;青脸红,黑面怒,各显神通。战了半日,不分胜负。
八戒几次欲将那怪引上岸,那怪却精明得很,只在河底周旋,绝不上当。八戒无奈,只得跳出河水,回岸禀报:“师傅,那泼怪狡猾得很,只在河底缠斗,不肯上岸。老猪投胎后,在水中难以施展全力,一时拿他不下。”
师徒三人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见南方天际祥光闪现,一位行者驾云而来。但见那行者:头戴金箍,身穿法衣,面容清秀,手持铁棍,正是观音菩萨座前惠岸行者。
惠岸行者按下云头,合十道:“圣僧莫忧,贫僧奉观音菩萨法旨,特来相助。”
三藏大喜,忙还礼道:“有劳行者远来,贫僧感激不尽!”
惠岸行者道:“河中那怪,原是天庭卷帘大将,因失手打碎琉璃盏。按照《仙官律》,诸仙官朝现班次、差错者除名,责受阴鬼官,永不朝见上帝。(注一)
故而他被贬下凡间,变作恶鬼模样,每七日还要受飞剑穿心之苦。后来得观音菩萨点化,取法名悟净,在此等候取经人,同往西天,将功折罪。”
悟空插话道:“原来如此!只是这流沙河为何有弱水之性?”
惠岸行者笑道:“这与悟能道友还有些渊源。当年弱水大阵被破,大战激起一部分弱水飞溅至此,融入流沙河中,因此这河才具有些许弱水特性。”
八戒听得此言,更是得意,朝悟空挤眉弄眼。
惠岸行者遂至河边,唤道:“悟净!还不快出来拜见师父!”
那怪闻声而出,见是惠岸行者,忙跪拜道:“弟子悟净,拜见行者!”
惠岸行者道:“这位便是东土大唐来的三藏法师,还不快拜师!”
悟净急忙向三藏叩首:“弟子有眼无珠,冲撞师父,望乞恕罪!”
三藏忙扶起他,见他虽然面貌凶恶,却眼神清明,心中欢喜:“既入我门,当有个法名。你既已得菩萨赐名悟净,我便指沙为姓,唤你沙悟净如何?”
悟净再拜道:“多谢师父赐名!”
惠岸行者取下悟净项下九个骷髅,又将手中葫芦抛入河中。但见那九个骷髅化作九瓣莲花,托住葫芦,顿时变成一艘法船。行者道:“请圣僧上船。”
师徒四人登上法船,那船稳如平地,不摇不晃。惠岸行者以禅杖为篙,轻轻一点,法船便破浪前行,不过片刻,已到对岸。
登岸后,惠岸行者收回葫芦,那九个骷髅念珠化作一阵清风散去。行者又取出一串新的念珠,赠予沙僧:“此乃菩萨所赐,你好生佩戴,莫忘初心。”
沙僧恭敬接过,戴在项上。
惠岸行者合十道:“圣僧保重,贫僧回南海复命去了。”说罢驾祥云而去。
三藏望空拜谢,随后为沙僧剃度受戒。自此,西行路上又多了一人。悟空在前开路,八戒和沙僧轮流牵马、挑担。师徒四人一马,继续向西而行。
正是:魔尽转见菩提路,灾消得入般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