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源他们回来之后，鹰山庄园和栖云居的厨房就又逐渐热闹了起来。
这天下午，陈清源他们想要做一些适合春天食用的菜品以及药膳给大家品尝。
于是，药膳四人组就没有去栖云居研制药膳，反而都留在了鹰山庄园里忙活。
鹰山庄园的厨房里多了许多新鲜的蔬菜，陈清源他们也开始忙活起来。
巨大的双开门冰箱嗡嗡作响，但也压不住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叮当声。
厨房的空气里霎时间便充满了油脂的焦香、蔬菜的清甜、药材的馥郁、还有酱料浓郁的香气，它们牢牢牵引着每一个靠近的人的嗅觉和食欲。
陈清源正站在宽大的料理台前，手里一把厚背菜刀沉稳起落，笃笃笃地将一块肥瘦相间、纹理漂亮的五花肉切成大小均匀的滚刀块。刀光闪动间，肉块听话地排好队，红白相间，油脂润泽。
“晓兰，笋！”陈清源头也不抬地吩咐。
“来了来了！”黄晓兰应声从水池边过来，手里端着一盆刚处理好的春笋。笋衣已经剥净，露出象牙白般脆嫩的笋肉。它们根部微红，顶端却带着点鹅黄，水灵灵地透着早春的气息。这是苏渊华特意托人从南边稍暖些的山里捎来的头茬春笋，“鲜”的很。
“耀华，锅热好了没？”陈清源将肉块拨进一个干净的大碗，开始切笋，刀法依旧稳健利落。
“好了！油温刚好！”李耀华守在旁边一口厚实的铸铁锅旁，锅里的油已经微微冒起青烟，散发出纯正菜籽油的香气。
肉块滑入热油，滋啦一声爆响，浓郁的肉香瞬间炸开，霸道地占据了厨房的上风。
李耀华熟练地用长柄炒勺翻炒着，看着肉块边缘泛起焦糖色，油脂也逐渐被逼出，他对陈清源说：“陈老，煸到这个程度？”
陈清源探头看了一眼：“对，把油煸出来，肉香才足，炖出来不腻。”
说完，他将切好的笋块倒入锅中，顿时又是一阵更热烈的滋啦声，但是笋的清甜气息立刻中和了油腻，形成一种令人愉悦的香味。
“加料酒、老抽、生抽、冰糖、姜片、八角、桂皮……”
陈清源语速平稳的报着调料，而李耀华和黄晓兰则默契配合且动作麻利，调料瓶罐在两人手中传递，然后分量精准地落入锅中。
最后，陈清源在锅里加了没过食材的热水，再盖上厚重的锅盖，并把灶火调小。锅里很快传来咕嘟咕嘟的炖煮声。
“趁这功夫，咱们把荠菜豆腐羹也准备上。”
陈清源洗了手，给李耀华和黄晓兰说了一下之后就转向另一边的操作台。
黄晓兰已经把刚从庄园暖棚里掐回来的荠菜择洗干净，那些翠绿的叶片还挂着水珠，仿佛还带着田野的清新气息。
她旁边放着一块方方正正、颤巍巍的山泉水点豆腐，用的是庄园自产的豆子，香气逼人。
陈清源接过黄晓兰递过来的荠菜，然后快速的将荠菜细细切碎。翠绿的碎末堆在砧板上，像一小捧春天。豆腐则被他切成指甲盖大小的小丁，并且一块儿都没碎。
“羹要清爽的话底汤就得鲜亮。耀华，吊的鸡架汤好了吧？”
“好了！”
李耀华掀开旁边一个小汤锅的盖子，浓郁的鸡汤香气立刻飘散出来，那鸡汤的汤色清亮，上面还浮着点点金黄色的鸡油。
他们在忙活着，而餐厅那里的气氛则截然不同。
秦望舒、杜凌、李轩三人围坐在一起，面前的餐桌上摊着几本拓印的古籍和几本现代药膳书籍，最后还有几个打开的棉纸包，棉纸包里是各种形态各异的药材切片或颗粒。
秦望舒手里捏着一小片切得极薄的当归，正对着窗外的光线仔细看着纹路：“疏肝理气，健脾开胃，这是春季调养的根本。但‘疏’和‘补’的度要拿捏好，补太过易滞，疏太过又易虚。这当归的年份和部位就很关键，归身补血，归尾活血……”
他对其他俩人说着这些话，然后放下当归又拿起一块黄芪片：“黄芪固表益气，但春季腠理渐开，固表之力过强反而不好……”
杜凌手里正端着一个青瓷小酒杯，里面是浅浅一层他自己试验中的药酒基酒，闻了闻又浅啜一小口，咂摸着滋味：“老秦你说得是。药性入膳，最终还得靠味觉说话。太苦、太涩、药味过重，客人怕是都要皱眉头。咱们得想办法把药材的本味，巧妙地融进食材的鲜香里。比如这黄芪，炖鸡是经典，咱也研究出来合适的配比了。但是能不能尝试和春笋或者鲜菌同炖？取其甘味，弱化药感。这样也能做一些应季的药膳了。”
李轩坐在秦望舒另一侧，他面前摊开他那本日渐充实的《鹰山特色植物图谱》。他翻到记录着金丝党参和几种特殊香草的那几页，一边听两位大师讨论，一边飞快地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同时也偶尔补充道：“师父，杜老，咱们鹰山庄园后坡新冒头的那片野生的茵陈蒿，我尝过了，清香气很特别，还带着点微苦和回甘，我判断它们有疏肝利胆的功效，这样的话入膳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少量加入汤底试试？还有，年前移栽的那几株特殊香蜂草，现在它们的香气比普通的更浓郁持久，还带点柠檬薄荷的清凉感，我感觉它们或许能平衡一些药材的温燥？”
他的思路清晰，提出的也都是附近能找到的、或者比较常见的特殊材料，比较接地气。
秦望舒听到后眉头一挑，赞许地看了李轩一眼：“好小子，脑袋瓜子转得就是快。茵陈蒿疏泄肝胆郁热，正是春季可以找到的好材料。而香蜂草清心解郁，并且香气怡人，用来调和药味也再好不过了。你记下来，待会儿去看看那些香蜂草的长势。”
杜凌也点头：“这思路不错。药食同源，同样也能就地取材，这样慢慢就可以打造出一个鹰山药膳的特色系列了。小轩，你那个图谱真是越用越顺手了。”
三人正讨论得投入，厨房门口传来一个洪亮又带着点拘谨的声音：“陈老，秦老，杜老！李总，黄总！忙着呢？老远就闻到香味了！看来我回来的正是时候啊！”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方天带着一个穿着笔挺西装、身形挺拔、气色红润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这个中年男人正是伤愈归来的华盛酒店集团高管黄兴。
“黄兴！”李耀华第一个反应过来，放下手里的汤勺迎上去，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养好了？医生怎么说？”
“好利索了，再躺下去我的骨头都要生锈了。”黄兴笑着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腿，中气十足，“这不，听说今天在咱们庄园研发春季新菜和新药膳，我这负责度假山庄吃喝玩乐的，能不来取取经？顺便也跟您汇报下，酒店那边VIp客人们对咱们的春季新菜单的期待值可是爆棚了！”
这时黄晓兰笑着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黄兴说：“看着是精神多了。正好，待会儿尝尝我们新做的春笋烧肉和荠菜羹，到时候你们可以在华盛酒店推出。那些事情还是交给你们喽。”
“哎！谢谢黄总！那我待会儿可要好好尝尝了。”黄兴听到黄晓兰的话连连道谢。
李轩也笑着朝他挥了挥手：“黄总，欢迎归队。待会儿帮我试试新点子？”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黄兴拍着胸脯保证，又看向秦望舒那边，“秦老，杜老，您几位这是在……”
“研发春季药膳呢！”秦望舒心情正好，招手让他过来，“你小子来得巧，身体底子打好了，正好当我们的‘试膳先锋’！待会儿有碗新调的疏肝健脾汤，你先来品品！”
“啊？我？”黄兴一愣，随即答应下来：“行！”
黄兴看着李轩本子上的记录还有桌上那些散发着药香的饮片，不禁感叹道：“秦老，陈大师，杜大师，有您几位坐镇，再加上小轩这好学的劲头，咱们这药膳研发想不火都难啊。”
他感慨完之后又跑到秦望舒跟前询问：“秦老，开春后咱们度假山庄的温泉药浴是不是也需要更换药方呢？……”
“放心，之前已经和小轩在研究了，新的药浴方子差不多已经备好了。到时候测试调整一下就行了。美容养颜，清心解郁，解乏去噪……等等，有不同的药方。”
“那就太好了！”黄兴满脸喜色。
炖肉的香气越来越浓郁，荠菜豆腐羹也在陈清源的指导下，由黄晓兰主勺，滑入滚开的清鸡汤中，翠绿的荠菜碎和雪白的豆腐丁在清亮的汤中沉浮，最后勾上一层薄薄的、亮晶晶的琉璃芡，再撒上一点提味的白胡椒粉，菜就做好了。
“开饭开饭！先尝尝这两道硬货！”陈清源大手一挥，宣布阶段性成果出炉。
两大盆菜被端上厨房中央的大餐桌。
春笋烧肉色泽红亮诱人，五花肉块颤巍巍的。春笋吸饱了浓郁的肉汁显得更加丰腴脆嫩。
荠菜豆腐羹则像一汪碧水白玉，清香扑鼻，热气腾腾。
这会儿苏渊他们也都从庄园四处过来了。
众人围坐过来，黄兴也被李耀华拉着坐下。
无需客气，筷子齐动。
“嗯！这笋绝了！又脆又入味，鲜甜！”方天眼疾手快地夹了一大块笋，然后烫得他直哈气却也没舍得吐出来。
李耀华细细品味着口中的肉块，满意地点头：“火候正好，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陈老这方子，把春笋的鲜完全吊出来了。”
“这羹才叫舒服！”黄晓兰舀了一小碗荠菜豆腐羹品尝，这道汤羹清鲜爽滑，又带着荠菜特有的田野芬芳，喝下去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开春喝这个，感觉整个人都清爽了。”
黄兴吃的稍显矜持一些，但也是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并竖起大拇指表示赞叹。
其他人也是吃的开开心心的。
吃过饭后，方天和李耀华一起去收拾餐具了。
李轩几人则又开始了今天药膳研究的收尾工作。
他看向秦望舒和杜凌俩人，他们正端着一小碗刚出锅的当归黄芪鸡汤底一边品尝一边往这边走。
两人时而低声交流，时而皱眉思索，时而点头。
“小轩。”
秦望舒把手里的小汤碗递给他：“尝尝，这是按我们刚才的思路调的初版，当归减了量，加了点你提的茵陈蒿碎末，然后用香蜂草提香。但是我感觉药味还是有点‘跳’，甚至还压过了鸡汤本身的鲜甜。”
李轩接过碗，小心地吹了吹，然后喝了一小口。当温热的汤汁滑入口中后，他首先感受到的是黄芪的甘醇和当归特有的药香，紧接着就是茵陈蒿那点微苦的清冽，最后才是香蜂草留下的清凉余韵。
这汤的层次是丰富了，但正如秦老所说，药材的风头确实盖过了作为基底的鸡汤。
他放下碗，回忆了一下刚才的药材包，心中一动，从身后拿起一片金丝纹路特别清晰漂亮的党参片递给秦望舒：“师父，要不……试试加一小片这个？它的甘润之气或许能中和药味的锐利，把各味调和得更圆融？”
秦望舒接过那金丝党参片想了想说：“应该没问题。但是作为普通版推广不合适了就。不过可以先试试？”
杜凌也点头道：“这参香正，甘味也足，整体又平和不燥，确实适合调和。试试！”
李轩立刻拿起小刀从那片党参上削下极薄的两小片，转头投入了那锅还在小火煨着的汤底里。
几分钟后，秦望舒重新舀出一点汤，吹凉，抿了一小口。
他闭上眼睛，细细品味。
厨房里其他人都停下了动作，连方天也好奇地伸长了脖子。
几秒钟后，秦望舒睁开眼说：“成了。就是这个味儿。药香犹在，但被这甘润之气包裹着，变得含蓄温和，鸡汤的鲜甜终于托出来了。”
杜凌也赶紧尝了一口，连连点头：“这金丝党参果然是点睛之笔，调和之功了得！”
李轩松了一口气，不过他又想起秦望舒的话：“这个药方只能用作高端推广，普通的不太行，还是得继续研究。”
“慢慢来吧，急不得。”他心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