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个师父么……”陈默双眉紧蹙,拧成一个川字。
他如今所思所想,无非贡献点、功法、灵石、丹药几桩事,桩桩件件,皆要费尽心血。
平白又多出个“讲师”,便是多了一重桎梏。
他沉吟半晌,声音愈发低沉:“去那幽兰苑听讲,花费想必不菲?”
胡璇螓首低垂,应道:“嗯,绝不便宜。苑中课业,按时辰计价。费用的高低,一看功法品阶,二看讲师声名。”
陈默问道:“何为课时?”
“一个时辰,便是一个课时。”
“最寻常的功夫,譬如那《固阳功》,价码如何?莫非也要三五十点一个时辰?”陈默心中盘算,试探着问。
胡璇闻言,露出一丝苦笑,轻轻摇头:“师兄想得左了。幽兰苑中,并无五十点以下的课业。便是这最粗浅的《固阳功》,讲师开课,一人一个时辰,索价一百贡献点。”
“一百点?只一个时辰?”陈默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
胡璇叹了口气,道:“师兄,这还只是最贱的价码。况且,一堂大课,动辄便有上百外门弟子,挤在一处听讲。”
此言一出,陈默的心登时直往下沉。
一百个弟子,每人一百点,一个时辰便是一万贡献点!
这个数目,砸得他心神俱震。
他原以为得了胡璇的功法灵石,已算一笔横财,可与这些高高在上的讲师一比,自己那点家当,简直是萤火之于皓月,不值一哂!
他定了定神,兀自不敢信,追问道:“一个时辰便能入账一万点?宗门竟允其如此?”
“那倒也未必。”胡璇摇头解释,“幽兰苑乃宗门所设,凡在此开课,所得贡献点,幽兰苑要抽取两成用度。也就是说,讲师上一节百人大课,到手的,是八千贡献点。”
八千……陈默已然有些麻木。
只听胡璇又道:“师兄,方才所言,还只是最基础的功法。此等功法,宗内能讲授的师长为数不少,彼此争夺弟子,价码自然高不上去。”
陈默抬眼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可若是换了上乘法门,那便全然不同。”胡璇语气中带上一丝敬畏,“譬如师兄您得的那本《碧海潮生诀》。”
“能传授此功的讲师,放眼整个合欢宗,亦屈指可数。她们每一位,无不是修为臻至金丹期的大前辈,在宗内地位尊崇,便是资历老的执事见了,也要客客气气道一声‘仙子’。”
“金丹前辈亲自授课?”陈默心中一动。
“正是。”胡璇点头,“也唯有这等境界的前辈,方能将《碧海潮生诀》这等奇功的真意,剖析得淋漓尽致。她们开的课,不是咱们想上就能上的。”
“此话怎讲?”
“想听这些前辈的课,须得提前三月,在幽兰苑留名预约。届时前辈会亲设考核,检验报名者的根骨悟性。璇儿昔年也曾去试过,可惜第一轮便被刷下,连前辈的面都未见着。”
陈默默然,连胡璇这等内门弟子都摸不到门槛,可见其难。
他问道:“考核既过,价码又如何?”
“通过考核,方有资格缴费听课。”胡璇深吸一口气,报出一个让陈默心跳都险些停滞的数字:“她们的收费,最低也是一千贡献点一个课时。且为求传授精纯,一堂课最多只收二十名弟子。”
一千点一个课时,二十名弟子……一个时辰便是两万贡献点!
讲师一人,独得一万六千点!
陈默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喉头发干。
他此刻方才明白,自己与这宗门真正掌权的人物之间,隔着一道何等巨大的鸿沟。
胡璇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师兄,方才说的这一切,还都只是……上大课的价码。”
“上大课?”陈默脑中嗡嗡作响。
“意思便是……”胡璇脸上忽泛起一丝奇异的红晕,“讲师在堂上,只会讲授最普适的法门关窍,保你能入门修炼,不至走火入魔。但若想学到真正的独门精髓,让讲师为你另辟蹊径……那便需要额外‘孝敬’了。”
“孝敬?”陈默咀嚼着此词,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不错,便是孝敬。”胡璇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至于‘孝敬’些什么,便看讲师各自喜好。有前辈喜爱灵石丹药,亦有前辈偏好外界罕见的奇珍法宝。”
她说到此处,话锋一转,目光若有若无地在陈默脸上扫过:“当然……若是一个足够俊俏、根骨又上佳的男弟子,肯放下身段,诚心求教,那也是某些女讲师最喜爱不过的‘束修’了。”
“束修”二字,她咬得极轻,吐得极清。
陈默这次,是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他原以为自己棋高一着,踏上了青云路,此刻方知,自己竟连攀登山门的门票都买不起。
他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的意思是,若无这般‘孝敬’,便休想得到真传?”
“不敢说绝对。”胡璇答得谨慎,“但若无额外孝敬,讲师们传授的,便只是那人人皆可学的‘阳关道’,能让你安稳修行,却绝不会让你脱颖而出。而那些真正的‘独木桥’,那些能让威力倍增、勘破瓶颈的独门诀窍,非得是入了讲师法眼,被视作亲传心腹的弟子,方能得授。”
陈默冷哼一声:“如此说来,这幽兰苑倒似一张巨网,以贡献点为眼,将弟子层层筛选。能留下的,非是家底丰厚,便是天资过人。”
胡璇叹道:“师兄所言不差。宗门此举,意在聚拢资粮,亦可确保上乘法门,不至外泄。此乃宗门万年根基之一。”
陈默又问:“那些金丹前辈已是宗门砥柱,神通非凡,何故仍要在此赚取贡献点?”
“师兄有所不知。”胡璇摇头道,“贡献点在宗内,无分尊卑,皆不可缺。莫说是金丹前辈,便是元婴真君,亦有需用之处。”
“哦?”
“金丹前辈修行炼宝,亦有耗用。宗门宝库之中,那些天材地宝、上古阵图、无上秘典,无一不需海量贡献点兑换。授课,便是最稳妥的来路。”胡璇又道,“况且,授业本身亦是修行,所谓教学相长,有时弟子一言,或可令前辈顿悟。再者,亦可在宗内收拢羽翼,培植势力。其中关窍,深不可测,非璇儿所能窥也。”
陈默听罢,良久无言。
这合欢宗,看似仙家门派,实则法度森严,人人皆是机壳中一环,以贡献点驱动。
他原以为的青云路,在真正的规矩面前,不过是痴人说梦。
他抬眼望向胡璇,目光深沉,看得胡璇心头一跳。
陈默一字一顿道:“最后一个问题。我若无足够贡献点,亦无奇珍异宝孝敬,手中这几本功法,莫非便是一堆废纸?”
胡璇被他目光所慑,不敢对视,垂首低声道:“也……也非绝无他法。”
“说。”陈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幽兰苑中,尚有一些筑基期的讲师。”胡璇声如蚊蚋,“她们道法虽不及前辈高深,但对《锁阴功》这类入门功夫,亦有见解。课金……也相宜许多。”
“价码如何?”陈默眉峰一动。
“大课或只需两三百点一个时辰。若求私下指点,孝敬之物,寻常丹药灵石便可。”
陈默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稍纵即逝。
“只是……”胡璇话锋一转,“这类讲师,多是晋升无望,或寿元将近之辈,来此不过是为赚些点数,换取延寿丹药,或是为后人铺路。授课时,难免藏私,更有性情古怪者,极难侍候。”
她声音压得更低:“更有甚者,有些女讲师也收男弟子为‘束修’。只是她们手段与金丹前辈迥异。前辈讲究阴阳调和,或可互有增益。而这些筑基讲师……手段便粗暴得多。每年总有一二名男弟子,被榨干根基,修为尽废。”
此言一出,陈默心中方才燃起的一丝微光,登时熄灭。
好一个合欢宗,当真将人心贪欲,玩弄到了极致!
“我晓得了。”陈默淡淡道,“你下去罢。”
胡璇如蒙大赦,躬身一礼,悄然退出,连门扉也未敢发出半点声响。
室内复归寂静,唯余陈默一人枯坐。
他一动不动,竟连向胡璇讨要报酬一事也忘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