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数日,陈默的日子与往昔判若云泥。
杂役院的王执事待他竟是毕恭毕敬,但凡轻省洁净的活计,无不先尽着他。
其余童子见他,更是如见瘟神,远远便绕道而行,唯恐言语有失,得罪了这位胡师姐跟前的“红人”。
这日午后,陈默于一间客房内洒扫。
房中满地皆是空酒壶,狼藉不堪。
他俯身拾起一只青釉酒壶,身后房门却“吱呀”一声,被缓缓推开。
那人动作极轻,门开一线,一道身影闪入,复又悄然阖上。
陈默动作微微一顿,却未回头。
一股女子幽香,已然钻入鼻窍。
她来了。
陈默心中波澜不起,将酒壶置于一旁,缓缓直起身子,从容转身。
胡璇俏立于门后,一双秋水眸子正凝望着他。
今日她换了一袭淡紫宫装,云髻高挽,斜插碧玉簪,脸上薄施脂粉,更显眉如远山,唇若点樱。
那夜的癫狂尽数收敛,反倒多了几分筑基女修的清冷气质。
唯独那双眼,泄露了心底的隐秘。
美目深处,似有两簇火苗,乃是强行压制却随时可能燎原的火。
她望着陈默,那神情,便如大漠中断水的旅人,骤然望见救命的绿洲,是一种源自魂魄深处的需索。
“师兄……”她樱唇轻启,声音微哑,暗藏一丝颤抖。
这一声“师兄”,竟带着几分怯生生的意味。
陈默不言,只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他发觉自己再度面对此女,心中竟是古井无波,再无半分惊惶。
“你比我料想的,晚了数日。”陈默终于开口,语声平淡,浑不似一个杂役童子该有的口气。
此言一出,胡璇娇躯微颤。
他……竟一直在等我?
这念头如暖流涌遍四肢百骸,她原以为会见到一张冷漠厌恶的脸,甚至做好了被出言羞辱的准备,孰料竟是这般一句平淡问候。
这在她听来,不是诘问,而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胡璇心中紧绷的弦骤然一松,垂下臻首,不敢看他眼睛,声音细若蚊蚋:“宗门前些时日,派遣弟子往黑风林行事,我也是其中一员。今日……今日方才返回。”
她这番话小心翼翼,全无平日气势,倒像个晚归妇人,向家中夫君报备行程。
“哦?黑风林?”陈默眉梢一挑,“我听闻那林中妖兽横行,颇为凶险。”
胡璇听他言语中似有关切,心中又是一暖,连忙道:“师兄过虑了。不过是在外围清剿些一阶妖兽,算不得什么凶险。只是颇费了些时日。”
言罢,她自储物袋中取出一只洁白玉瓶,双手奉上,姿态恭敬。
“师兄,这是旁人孝敬的‘风狼丹’,对炼气修士稳固根基颇有奇效。你……你且收下。”
陈默目光落在那玉瓶上,却不伸手去接。
这分明是她此番前来,“求欢”的价码。
他不动声色,缓步踱至一旁椅上坐下,端起桌上半盏残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茶已冰凉,入口微涩。
胡璇见他迟迟不接,一张俏脸已涨得通红,正自手足无措。
“师姐有心了。”陈默放下茶杯,淡淡开口。
这一声“师姐”,叫得意味深长。
“不过,”他话锋一转,“你此番专程寻我,恐怕不只为送药这般简单罢?”
此话如一柄铁锤,将胡璇的从容砸得粉碎。
她脸“刷”地红透,喉头滚动,嘴唇翕动,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盘踞心头的念想,此刻就在嘴边,却如何也吐不出口。
神魂深处的渴望如万蚁噬心,备受煎熬;
而身为内门天骄的尊严,又如一道无形枷锁,死死禁锢着她。
两种情感疯狂冲撞,让她整个人都陷入了难言的境地。
陈默安坐椅上,好整以暇,只端着那杯残茶,静观其变。
房中寂然,唯闻胡璇愈发急促的吐息之声,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良久,那深入骨髓的渴望终是压倒了身为内门弟子的骄傲。
她螓首低垂,声若蚊蚋,颤声道:“师兄……我……我想你了。”
话一出口,她便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娇躯一软,几欲委顿于地。
这已是她抛却所有矜持后,最直白亦最羞耻的表白。
她闭上双眼,不知这少年将会赐予她渴望的“恩赐”,还是无情的嘲弄。
陈默闻言,脸上神情不起半点波澜,缓缓起身,行至她身前。
他伸出手,轻佻地勾起她光洁的下颔,迫她仰头。
胡璇被迫睁眼,眸中水汽氤氲。
“想我了?”陈默凝视着她,声音压得极低,缓缓问道:“是想我这个人,还是想念……那种感觉?”
此言一出,胡璇身子登时僵住。
这一问,便如一柄无情尖刀,精准狠辣,直直剖开她用“想念”二字编织的伪装,将心底最不堪的欲望血淋淋地暴露出来。
她张了张口,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陈默见她失魂落魄,手上微一用力,冷然道:“看来,师姐尚未想通。也罢,我便再提点你一次。”
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敲在胡璇心上:“你所求者,非我陈默。你所恋者,乃是那种身体失控,神魂战栗,一身真元任人玩弄于股掌间的滋味。此感让你惊惧,亦让你……沉迷,然否?”
他目光如剑,直刺其心魂深处:“而我,恰是这世间,唯一能予你此等滋味之人。故而,你来寻我,非为思念,实是因你这身子,你这神魂,又在渴望那被‘折磨’的滋味了。记住了么?”
陈默每一字,都如一记重掴,将她身为内门天骄的尊严打得支离破碎。
她心防尽溃,呆呆点头,口中喃喃:“我……记住了……师兄……”
陈默见她驯服,这才满意点头,松开手指,转身将那玉瓶拿在手中。
他拔开瓶塞一嗅,淡淡道:“丹药不错。这,便算你此番的诚意。”
此举无异于明言,这是一场交易。
胡璇心中又是一痛,然痛楚之余,竟也生出一丝尘埃落定的安心。
他既收下,便是允了。
陈默将玉瓶揣入怀中,不再看她,只转身行至房中那张待客的床榻之侧。
他伸出手指,遥遥一指。
而后,以一种不带丝毫情分的口吻,对身后那名内门师姐缓缓吐出三字。
“躺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