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的余韵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大厅里短暂的、虚假的平静。
“全面战争准备”这六个字从“核心共鸣体”口中吐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滞涩感，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头。那两台高阶守卫引导者，深黑面板上的金色光点已转为急促闪烁的猩红，它们无声地转身，迈着沉重而精准的步伐走向大厅两侧的控制面板，手臂伸出，与面板接口物理对接。瞬间，大厅穹顶更多的照明单元逐次点亮，不是温和的白光，而是冷冽的、带着战场气息的淡蓝色应急照明。墙壁上原本沉寂的众多屏幕也纷纷亮起，大部分显示着快速刷新的内部系统自检数据流，少数几块调出了建筑外围冰原的模糊能量扫描图。
哈兰长老的脸色比刚才更加灰败，他扶住控制台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播种者……它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摇篮’的屏蔽……”
“可能不是直接定位。”赵磐甩了甩头，驱散扫描残留的晕眩感，声音因为紧迫而显得格外冷硬。他走到一块显示外部扫描图的屏幕前，上面只有一片代表冰原的单调能量背景，但在边缘，有一处极其微弱的、不断闪烁的异常波动点，正以缓慢但明确的速度，向着代表“回声”避难所的光标移动。“广播说是‘外围哨站检测到异常波动’。也许是我们的活动，也许是苏瑾之前爆发的能量，也许是……我们乘坐‘渡鸦-β’进入时留下的痕迹，在广域扫描下被捕捉到了蛛丝马迹。”
米卡尔捡起掉在地上的工具，紧紧攥着，指关节咔咔作响：“现在怎么办？那些铁疙瘩，”他瞥了一眼正在高效运作的守卫引导者，“会保护我们，还是按照那见鬼的协议，先‘净化’内部威胁？”
这是一个尖锐而现实的问题。所有人都看向中央那枚光芒明灭不定的淡金色光球。
“核心共鸣体”的旋转似乎完全停止了，它悬浮在那里，像一颗陷入巨大逻辑困境而濒临死机的冰冷天体。它内部流淌的光芒时而是代表“守望者”遗产的淡金，时而又渗入赵磐带来的、象征“星语”碎片的暗蓝，彼此纠缠、冲突，难以统一。
“……数据冲突……”它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涩与挣扎，“外部威胁信号确认为‘播种者’早期侦察单位‘收割者’变种，威胁等级：高。其具备基础渗透与情报收集功能，若确认本设施位置及状态，将导致后续打击集群定位。”
“内部状态：‘希望之钥’载体稳定进程未达安全阈值，‘归寂’协议风险评估未完成。外来变量（指赵磐等人）引入不可预测因素。‘星语’信标绑定者带来历史真相碎片，与基础协议预设历史模型存在严重偏差……”
它停顿了，光芒剧烈颤抖。
“结论：同时应对内、外双重变量危机，系统资源与逻辑带宽严重超载。需优先序列裁定。”
“裁定标准是什么？”赵磐追问，目光如炬，“是继续你们那套可能建立在错误历史模型上的‘协议’，还是根据现实威胁，重新定义敌人和盟友？”
“裁定需参照核心指令最终目标：确保遗产安全，等待合格继承者。”核心共鸣体的声音机械，却透出一丝深层的迷茫，“但‘合格继承者’定义模型已受冲击。‘播种者’为遗产首要威胁的预设，与历史碎片中‘播种者源自守望者创造’的信息矛盾。内部变量‘希望之钥’的调和现象与外来变量‘星语’绑定者的出现，不符合任何预设的继承者筛选路径。”
它就像一台被输入了相互矛盾指令的老旧机器，每一个逻辑回路都在尖叫着冲突。
“那就别管什么预设路径！”赵磐提高声音，在空旷冰冷的大厅里回荡，“看看现实！外面来的，是可能毁灭这里一切的敌人！而在这里的，至少目前，是愿意为生存而战、并且可能与你们遗产有某种渊源的人！苏瑾在努力活下去，证明‘钥匙’的价值！我带来的信息，或许能修正你们错误的历史认知！这种时候，还在纠结‘协议’和‘模型’？”
他指向屏幕上的那个波动点：“等那个侦察兵摸到门口，把这里的情况发回去，一切就晚了！到时候，不管你的协议最终裁定我们是什么‘变量’，在‘播种者’的打击下，都会变成废墟里的尘埃！”
“……”核心共鸣体沉默了。只有能量流动的低沉嗡鸣，和外部扫描图上那个不祥光点缓慢但坚定的移动轨迹，在无声地施加压力。
终于，它再次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近乎无奈的决断，仿佛在亿万条错误路径中，勉强选择了一条不那么像绝路的：
“基于当前最高优先级威胁为外部‘播种者’单位……”
“启动应急协议叠加状态：‘有限合作与防御优先模式’。”
“‘归寂’协议核心进程保持冻结，但内部监控与限制条款维持。所有可用防御单元及设施资源，优先用于应对外部入侵威胁。”
“外来变量个体，在防御作战期间，可获得临时性有限武器使用权限及非核心区域通行许可，但活动需在G系列引导者监督下进行。‘希望之钥’载体维持现状，继续观察。”
“此状态持续至外部威胁解除，或内部‘钥匙’载体观察期结束，以先到者为准。届时将重新进行全局评估与裁定。”
“接受，或拒绝？”
没有更好的选择。
“接受。”赵磐、哈兰长老几乎同时说道。米卡尔重重哼了一声，但也点了点头。
“协议更新。”核心共鸣体的光芒稍微稳定了一些，淡金色重新占据主导，但暗蓝色的脉络依旧隐约可见，如同伤口未曾愈合的血管。“开始同步战场数据。G-01，G-02，接管主动防御系统指挥。G-07至G-12，修复优先级调整为武器平台与外部传感器。授权临时调用3号、7号备用能源阵列，供给防御系统。”
两台高阶守卫引导者——G-01和G-02——从控制面板收回手臂，猩红的光点转为琥珀色。它们向赵磐等人微微颔首（一个极其人性化的动作），随即用流畅的电子音开始发布具体指令：
“G-01，负责总体防御协调及内部核心区警戒。G-02，将引导各位前往武装准备室，并进行基础装备适配。外部‘收割者’侦察单位预计抵达外层扫描警戒区时间：4小时37分标准时。抵达可能渗透接触点时间：6小时12分。其具备低可探测性及反扫描涂层，实际接触时间可能存在±15%误差。”
只有不到六小时准备时间。
“走。”赵磐对哈兰长老和米卡尔示意。老医疗官主动留下，配合G-07等引导者照顾苏瑾。哈兰长老和米卡尔跟着赵磐，在G-02的引导下，快速离开主控大厅，进入另一条通道。
武装准备室比想象中更简洁，也更冷峻。银灰色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一排排从地面延伸到天花板的密封储物柜，以及房间中央几个开启状态的武器维护平台。空气中弥漫着高级润滑剂和能量电容特有的微甜气息。
G-02走到一个控制面板前操作了几下，几个储物柜无声滑开，露出里面的装备。并非塔萨尔人常见的、带有生物质感的流线型护甲和武器，而是更厚重、棱角分明、充满工业美感的灰色作战服和枪械。风格与“回声”避难所的整体科技风格一致，明显是“守望者”文明自己的制式装备，年代久远，但保养状态极佳，表面流动着微弱的能量光泽。
“根据各位体型扫描数据，已调配基础型号‘守望者-III型’轻量化战术护甲，及‘肃清者’系列脉冲步枪。”G-02介绍道，“护甲具备基础能量偏转场，对能量武器及低速破片有良好防护。步枪可发射聚焦脉冲能量弹或切换至小范围散射模式，能量弹匣已充满。请尽快更换装备。”
没有时间挑剔或犹豫。三人迅速脱下臃肿的探险防护服，换上冰冷的战术护甲。护甲内衬自动贴合身体，调节温度，虽然沉重，但活动并不受太大限制。赵磐熟练地检查步枪的能量指示、射击模式切换，动作比哈兰长老和米卡尔快得多。
“你们用过枪吗？”赵磐问。
“理论课程学过……”哈兰长老有些笨拙地抱着步枪，试图回忆操作步骤。
“打过几次靶。”米卡尔倒是显得镇定些，但摆弄枪械的动作仍显生疏。
赵磐快速给他们讲解了最关键的安全操作、射击模式和简单的战术手势。“听着，”他盯着两人，“这不是演习，也不是打靶。如果真需要你们开火，那说明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优先寻找掩体，听我或引导者的指挥，不要冒进。你们的首要任务是保护自己，以及必要时协助引导者防守关键位置，比如主控大厅入口或苏瑾所在的技术层通道。”
哈兰长老凝重地点头，米卡尔也收敛了之前的冲动，眼神变得专注。
G-02又递过来几个小巧的、六边形薄片状设备。“简易战术数据链终端。可与本设施内部引导者网络及主要传感器数据共享基础战场信息（标记敌我位置、威胁方向）。已临时授权接入。”
赵磐将薄片贴在护甲左前臂的适配板上，薄片边缘亮起一圈微弱的蓝光，他的视野边缘立刻出现了简明的数字罗盘、距离标尺，以及代表哈兰长老、米卡尔和G-02的绿色小点。很基础的辅助，但在陌生且可能混乱的战场环境中，至关重要。
就在他们装备就绪时，赵磐手腕内侧的共鸣突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带有明确警告意味的刺痛感，同时，贴在手臂上的战术终端屏幕也闪烁起红色的警示框。
“警告：检测到异常能量扰动。来源：外部冰原，方位角274，距离约8公里。扰动特征与‘播种者’‘收割者’单位部分匹配，但强度波动异常，且伴随多重谐波……分析中……”G-02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不是直接冲我们来？”哈兰长老问。
“更像是在……进行某种高强度的主动扫描，或者……”G-02的数据处理似乎遇到了难题。
赵磐盯着终端上那个代表异常扰动的、不断变换形状和大小的红色标记，眉头紧锁。这不像是谨慎侦察的动作，反而有点肆无忌惮，仿佛在故意暴露自身，同时撒开一张大网在搜寻什么。
“它在找入口，”赵磐沉声道，“或者，在试图激活或干扰‘回声’可能暴露在外的某种接收装置或能量特征。加快准备，G-02，我们需要知道这座设施所有的外部入口、通风口、能量泄露点，哪怕是最微小的。如果让它找到一个薄弱点……”
话音未落，主控大厅方向传来“核心共鸣体”那宏大而急促的意识广播，直接传入他们佩戴的简易终端和脑海：
“检测到外部单位正尝试进行高强度共鸣解码！目标疑似……本设施表层遗留的‘守望者’舰队紧急求救信标残余频率！”
“警告！该频率若被完全解析并反向注入特定编码，可能对本设施次级护盾发生器及部分外部传感器节点造成逻辑干扰乃至短暂过载！”
“它能干扰护盾？！”米卡尔失声道。没有护盾，这座深埋冰下的建筑，在“播种者”的正规火力面前，可能比纸板结实不了多少。
G-02的琥珀色光点急速闪烁：“确认。表层求救信标残骸为低优先级维护目标，其物理结构与部分次级能量线路存在弱连接。理论存在通过特定高频共鸣冲击，引发局部线路过载，导致次级护盾节点不稳定的可能性。虽然主护盾不受影响，但次级护盾漏洞可能为敌方小型渗透单元提供机会。”
“不能让它继续解码！”哈兰长老急切道，“能屏蔽那个信标频率吗？或者主动破坏信标残骸？”
“信标残骸位于冰层表面以下17米，建筑主体上方偏侧位置。常规内部手段难以在短时间内精准破坏，且可能造成结构损伤。”G-02回答，“最有效方式：外部清除威胁源，或干扰其解码过程。”
外部清除。这意味着要有人出去，在冰天雪地中，面对那个未知的“收割者”侦察单位。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赵磐。他是唯一有丰富野战和特种作战经验的人。
赵磐没有立刻回答。他快速思考着：出去，风险极高，对地形不熟，敌人情况不明。不出去，任由对方解码干扰，可能造成护盾漏洞，让更致命的渗透单位潜入，后果可能更严重。
“G-02，设施有没有外部防御武器？可以自动攻击的那种？”赵磐问。
“有。四座隐蔽式双联装脉冲炮台，覆盖主要方向。但炮台启动需要主护盾能量分流供应，且对低可探测性、高机动小型单位命中率有限。当前环境下，最佳策略为诱使对方进入预设伏击区域，由炮台进行压制，再由机动单位清除。”
预设伏击区域……机动单位……
赵磐看向G-02：“你们引导者，有适合外部冰原作战的型号吗？或者……有没有载具？”
G-02停顿了一秒：“G系列引导者为设施内部维护与防卫设计，非全地形作战型号。但……仓储区封存有两台‘扞卫者’步行机甲，为‘守望者’文明早期星球驻守单位，适应多种恶劣环境，具备基础武装。状态：封存，启动及系统同步需时间。”
机甲！
“需要多久能启动一台？”赵磐立刻问。
“标准启动及驾驶员神经同步校准流程，需至少2小时。时间不足。”
“如果简化流程，只启动基础移动和武器系统，跳过非必要校准，由我来手动操作呢？”赵磐追问。他有过操作复杂军用机械的经验，虽然和异文明机甲不同，但原理或许有相通之处。
G-02再次短暂沉默，似乎在急速计算风险与可能性。“……理论可行。但手动操作效率低下，且失去神经同步带来的高精度感知与反应加成，风险极高。预计准备时间可压缩至45分钟。成功率预估：67.3%。”
“够了。”赵磐下定决心，“带我去机甲库。哈兰长老，米卡尔，你们跟G-01去主控大厅，协助防守核心区域，密切关注苏瑾情况和护盾状态。如果……我那边失败，或者有渗透单位从其他方向进来，你们就是最后的防线。”
哈兰长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重重拍了拍赵磐的手臂：“小心。一定回来。”
米卡尔则挺直了背，将步枪握紧：“这里交给我们。你专心对付外面那个鬼东西。”
没有更多告别。时间在滴答作响。赵磐跟着G-02冲向通往更深层的仓储区，而哈兰长老和米卡尔则跑向主控大厅。
机甲库门打开时，一股陈年的、混合着冷却液和金属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库房巨大，大部分空间空置，只有角落阴影里，矗立着两台庞然大物。
那是两台高约四米、外形粗犷、线条硬朗的灰黑色步行机甲。它们有着反关节的腿部设计，厚重的装甲板，以及双臂末端模块化的武器挂载点（此刻空置）。头部是扁平的传感器阵列，像一只沉默的钢铁巨兽。岁月的尘埃覆盖在它们身上，但整体结构看起来完好。
G-02快速打开其中一台机甲胸前的检修舱门，露出里面狭小、布满陈旧控制界面和手动操作杆的驾驶舱。“‘扞卫者-III型’，主要控制系统已强制唤醒，武器系统已挂载标准臂载脉冲炮及肩部导弹舱（备弹量有限）。能量核心输出限制在安全阈值70%。手动操作指南已输入战术终端。”
赵磐深吸一口气，爬进冰冷的驾驶舱。座位并不舒适，各种手柄、按钮、脚踏板的布局与他熟悉的任何载具都不同。他快速扫视战术终端上滚动的简易操作说明，大脑飞速记忆着：左操纵杆控制腿部移动和转向，右操纵杆控制上身回转与武器瞄准，脚踏板控制推进器（有限）和特殊动作，密密麻麻的按钮分别对应武器选择、锁定模式、护盾（如果有）开关等等。
“外部威胁解码进程已达41%。预计完成时间：1小时20分后。”G-02的声音从外部通讯器传来，“建议行动路线已标记。将从三号辅助出口秘密离场，该出口位于信标残骸侧后方冰裂谷中，有一定隐蔽性。”
“明白。”赵磐的声音在封闭的驾驶舱里有些闷。他按下总启动开关。
嗡——
低沉的轰鸣从机甲内部深处传来，仪表盘上各种指示灯次第亮起，大多是令人不安的琥珀色或淡红色。主视野屏幕亮起，显示出机甲正前方的外部影像，画质有些粗糙。手动操作带来的迟滞感非常明显，他轻轻推拉操纵杆，机甲庞大的身躯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向前迈出了一小步，整个驾驶舱随之晃动。
笨拙，迟缓，像在操控一头半睡半醒的钢铁巨象。与对方可能的高机动侦察单位相比，劣势明显。
但，没有退路。
机甲在G-02的引导下，沿着专用通道，向着那个隐藏的出口沉重地挪动。每一声沉重的脚步，都在通道内回荡，仿佛敲击在倒计时的心脏上。
三号辅助出口位于一条深邃冰裂谷的底部，出口伪装成一块巨大的、不起眼的黑色岩壁。当“岩壁”悄无声息地向一侧滑开时，极地的寒风裹挟着冰晶瞬间灌入通道。
赵磐推动操纵杆，机甲迈出第一步，踏入外部世界。
瞬间，视野开阔。上方是狭窄的一线灰白天空，两侧是高达数十米、泛着幽幽蓝光的冰壁。脚下是坚实的冻土和碎冰。温度骤降，即使有驾驶舱的基础恒温系统，赵磐也能感到那股刺骨的寒意。
战术终端上，代表信标残骸的黄色标记和代表“收割者”单位的红色标记清晰地显示着，两者距离很近，都在裂谷上方偏东侧的冰原表面。红色标记不断脉动，显示其正在高强度活动。
机甲沿着G-02规划的斜坡，开始向上攀爬。动作缓慢而沉重，每一次落脚都踩碎大片的冰层，发出雷鸣般的碎裂声。隐蔽性几乎为零。赵磐知道，对方肯定已经察觉了这里的动静，但他要的就是吸引注意。
他打开武器系统，右臂的脉冲炮口亮起充能的微光。肩部导弹舱盖滑开。
就在机甲头部刚刚探出裂谷边缘，视野接触到上方开阔冰原的一刹那——
一道刺目的、带着不祥紫红色调的粗大能量光束，几乎是擦着机甲头部的传感器阵列掠过，击中后方冰壁，炸开一个直径数米的、边缘瞬间晶化的大坑！
攻击来了！而且威力惊人！
赵磐猛拉操纵杆，机甲以与其笨重体型不符的（相对）速度向侧方翻滚，躲到一块凸起的巨型冰岩后面。冰屑和碎石噼里啪啦砸在机甲装甲上。
透过冰岩缝隙和机甲传感器（受到一定干扰），他看到了敌人。
那东西……与其说是机器，不如说是一只巨大的、由暗紫色金属和流淌着猩红能量脉络的有机质混合而成的机械蜘蛛。八条修长锋利的节肢深深扎入冰层，稳定着主体。主体中央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布满复眼式传感器的球状结构，刚才那道能量光束正是从球体下方的一根炮管射出的。它的大小比“扞卫者”机甲稍小，但动作极其灵敏，刚刚完成射击，八条腿便迅速调整位置，寻找新的射击角度。
“‘收割者’渗透型变种，确认。”G-02的声音传来，带着急促的数据分析，“高机动，能量武器为主，可能具备近战爪刃。注意其主体传感器球，可能是弱点，但也可能是最强防御点。”
没有时间详细分析。紫色蜘蛛再次开火，这一次是三连发的急促点射，封堵机甲可能的躲避方向。
赵磐操控机甲从冰岩后冲出，右臂脉冲炮同时开火！粗大的蓝色能量束划破寒冷的空气，射向蜘蛛主体。
蜘蛛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敏捷侧跳避开，能量束在它身后的冰原上犁出一道焦黑的深沟。它的一条前肢突然伸长，末端的爪刃闪着寒光，直刺机甲腿部关节！
铛！刺耳的金属撞击声！机甲腿部爆出一串火花，平衡系统报警！赵磐猛踩脚踏板，机甲背后的辅助推进器短促喷发，推动庞大的机身向后急退，同时左臂机械拳狠狠砸向蜘蛛伸来的节肢。
蜘蛛收爪极快，另一条腿却从下方扫来，目标是机甲的支撑腿！
一场钢铁巨兽与致命蜘蛛在冰原上的残酷舞蹈，瞬间进入白热化。脉冲炮的怒吼，能量爪刃的呼啸，金属碰撞的巨响，以及冰层不断破碎的声音，交织成死亡的乐章。
赵磐全神贯注，汗水浸湿了内衬。手动操作的迟滞感让他每一次应对都险象环生，机甲的装甲上已经添了数道深深的划痕和焦痕。蜘蛛的速度和诡异多变的攻击方式让他压力巨大。
但他也渐渐摸到了一些规律。蜘蛛的攻击核心似乎围绕着保护其主体传感器球，并试图废掉机甲的移动能力。它的能量武器需要短暂充能，近战突袭虽然迅猛，但每次延伸攻击后，会有一个极其短暂的回缩调整期。
机会稍纵即逝。
在一次惊险地避开蜘蛛的扑击后，赵磐没有像之前那样后退拉开距离，而是猛地前冲，机甲庞大的身躯狠狠撞向蜘蛛！
蜘蛛显然没预料到这种近乎搏命的打法，八条腿急速后撤想闪避，但冰面湿滑，动作慢了半拍。
就是现在！
赵磐右手拇指重重按下武器选择按钮，切换到肩部导弹！同时左手操纵杆将机甲上身尽量压低，右臂脉冲炮死死抵近，对准蜘蛛那因后撤而微微暴露出的、传感器球与躯体连接的脆弱部位，扣死扳机！
“去死！”
脉冲炮的蓝光与导弹发射的白烟几乎同时爆发！如此近的距离，几乎不可能打偏！
轰隆——！！！
剧烈的爆炸将两个巨大的身影都吞没了。冰原上腾起混合着紫红能量残渣和黑色浓烟的蘑菇云。
驾驶舱内警报狂响，机甲被爆炸冲击波掀翻，重重摔在冰面上，多处系统报损。
赵磐头晕目眩，强忍着恶心，看向主屏幕。
烟雾渐渐散去。
暗紫色的机械蜘蛛倒在地上，八条腿不规则地抽搐着，主体传感器球被炸碎了一半，猩红的能量脉络黯淡下去，不断泄露着电火花和粘稠的、散发着焦臭的有机质液体。它还没有完全停止活动，但显然失去了大部分战斗力。
成功了……
赵磐刚想松一口气，准备补枪彻底解决它。
突然，那破损的传感器球残骸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但异常纯净的紫红色光点，猛地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段经过高度压缩、仿佛濒死尖叫般的超高频信号，从那光点中爆发，以无法阻挡的态势，瞬间穿透了冰原上空稀薄的大气，射向无垠的深空！
与此同时，赵磐战术终端上，代表“信标残骸”的黄色标记，骤然变成了刺眼的、不断闪烁的深红色！并且与那紫红信号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反应！
G-02急促的声音和“核心共鸣体”惊怒的意识广播，同时在他耳边和脑海炸响：
“警告！目标单位在毁灭前，启动了最后应急协议：将其全部侦察数据及位置信息，通过本设施表层信标残骸的共振放大，进行了超光速定向广播！！”
“信号已发出！无法拦截！”
“接收方预计为……‘播种者’主力舰队前沿哨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