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青云观内。
玄诚子站在三清殿前的高台上,遥望着肃王车驾消失的方向,脸上的和煦笑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平静,眼底却翻涌着难以察觉的波澜。
一名心腹道士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后,低声道:“观主,肃王已走。丹房、藏书阁等地均已仔细检查过,未见明显翻动痕迹,只是……”
“只是什么?”
“看守丹房的明心说,午后似乎感觉院墙外有极轻微异响,但查看时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另外,存放‘黑焰砂’的瓶子,位置似乎……动过毫厘。”
心腹道士语气带着不确定。那瓶子本就时常取用,细微位置变化实难断定。
玄诚子沉默片刻,拂尘轻摆:“知道了。传令下去,后山禁地,防卫等级提升至最高。所有‘工坊’进度加快,夜间作业需更加小心,绝不可再传出任何异响。近期观内人员,无必要不得随意外出,所有采买由固定可靠之人负责。”
“是!”心腹道士领命而去。
玄诚子独自立于暮色中,山风鼓动他的道袍。肃王今日来得突然,走得干脆,表面看似一切顺利,但他总有一种直觉,这位以军功着称、如今看似病弱的亲王,绝非表面那么简单。他那看似随意的“石磬”之问,是真的好奇,还是意有所指的试探?
“山雨欲来风满楼……”玄诚子低声自语,目光投向暮色沉沉的远方,那里是京城,是皇城,是权力旋涡的中心。他知道,平静的日子,恐怕不多了。肃王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这里,无论他今日是否真的发现了什么,青云观都已无法再完全置身事外。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也必须将这里的情况,尽快传递给真正的主人。
这场围绕皇权、围绕着那个惊天秘密的博弈,因为肃王此次看似寻常的静修祈福,已然掀开了冰山一角。接下来的,将是更深的暗流,更激烈的碰撞。
玄诚子回到静室,并未如往常般打坐诵经,而是走到靠墙的一座博古架前。架上摆放着一些寻常的古玩和经卷,他伸手握住一只看似不起眼的青瓷花瓶,按照某种特定的顺序,左右各旋转了三圈,又反向旋转了一圈。只听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博古架连同后面的一部分墙壁,竟悄无声息地向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
洞内是一条向下的石阶,两侧石壁上镶嵌着发出微弱荧光的矿石,光线昏黄,勉强照亮前路。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张、药材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硫磺混合的奇特气味。玄诚子步入其中,暗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痕迹。
石阶曲折向下,深入山腹。越往下,那股硫磺混合着金属灼烧的气味便越发明显,甚至还隐约能听到从更深处传来的、沉闷而有节奏的金属敲击声,仿佛某种庞大的机械正在运转。
玄诚子并未走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而是在一处岔路口转向了另一条更为狭窄、守卫也更加森严的通道。通道尽头是一间石室,室内陈设简单,只有一桌一椅,以及一个正在幽幽燃烧的小巧铜炉,炉中飘出的淡蓝色烟雾,带着凝神静气的檀香,稍稍冲淡了地底那股异样的气味。
他走到桌前,取出一张特制的、薄如蝉翼的纸张,以及一根用特殊药液浸泡过的细笔。他凝神片刻,随即运笔如飞,字迹极小,且并非寻常文字,而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类似符箓的密码。他将今日肃王到访的经过、其看似随意却暗藏机锋的言行、观内外可能存在的窥探迹象,以及自己的判断和担忧,尽数编码记录于这张小小的纸笺上。
写毕,他小心地将纸笺卷起,塞入一个不及小指粗细的铜管内,用蜡封好。然后,他走到石室一角,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类似通风口的装置。他轻轻敲击了旁边石壁上的几个凸起,通风口内部传来细微的机括转动声,他随即将铜管放入其中。铜管瞬间被吸入深处,消失不见。
这条信息传递的密道,直通山外一处隐秘的据点,再由据点通过早已建立好的、与京城方向联系的渠道,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它该去的地方——齐王府,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齐王府背后,那位真正执棋之人手中。
做完这一切,玄诚子并未感到丝毫轻松,眉宇间的凝重反而更深。他走出这间通讯密室,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朝着那传来金属敲击声和灼热气息的深处走去。
穿过几道由心腹弟子严密把守的铁门,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被人工开凿并加固过的地下空间,远比地上的青云观主体建筑还要庞大。空间中央,矗立着数座造型奇特的巨大炉鼎,并非道家常见的炼丹炉,而是更偏向于冶金所用,炉膛内火光熊熊,热浪逼人。一些精赤着上身、汗流浃背的工匠正在忙碌,拉着风箱,或是用特制的长钳从炉中夹出烧红的、形态各异的金属构件,放在铁砧上进行锻打。那沉闷的敲击声正是来源于此。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硝石以及金属熔炼后的刺鼻气味。在空间的四周,堆放着一箱箱的原料:成块的生铁、铜锭,还有不少用特殊容器密封保存的、颜色暗沉如泥土的粉末——那正是“黑焰砂”,一种极其罕见且性质不稳定的矿物,是打造某种特殊器械的关键催化剂之一。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清修炼丹之所,而是一处隐藏在道观之下、日夜不停工的隐秘工坊!
其所铸造的,也绝非寻常兵器,看那些构件奇特的形状和复杂的组装流程,分明是在制造某种结构精密、威力巨大的军国利器——比如,需要特殊装置发射的、射程远超普通弓弩的“破甲弩”,甚至是……传闻中可撼动城墙的“轰天雷”的某些核心部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