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轨号”的货舱里堆着小山似的麻袋,每袋都贴着张泛黄的纸——是阿辰手写的“暗区新麦”,墨迹还带着点星麦汁的淡紫色。林野正用测重仪核对数量,指尖划过麻袋粗糙的麻布表面,突然停在其中一袋上:“这袋怎么轻了半公斤?”
阿影凑过去解开绳结,里面的麦粒果然少了小半,麻袋角落破了个细缝,地上散落着几十粒暗紫色的麦子,正被几只星尘虫围着打转。“大概是刚才升空时蹭破的。”她弯腰去捡,麦粒却突然顺着地板的缝隙滚向驾驶舱,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林野跟着麦粒追到控制台旁,发现它们正往星图的投影区聚集,在屏幕上拼出个模糊的星轨坐标。坐标边缘泛着淡紫色的光,与暗区星麦的光芒完全一致,“是这些麦子在指路。”他调出星轨数据库比对,突然睁大了眼睛,“这是‘遗忘星带’的坐标!老日志说那里的星轨早在百年前就断了,没人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星晶吊坠里的母梭突然震动,在舱内投出段断续的影像:是片漂浮在星带中的破船残骸,甲板上长着几株暗紫色的星麦,麦穗正朝着“双轨号”的方向倾斜,像在招手。阿影认出那是“净化者”逃走时被星麦缠住的巡逻舰,看来是被星风吹到了这里。
“这些麦粒是想让我们去看看。”阿影把散落的麦子小心地收进小袋,“它们在暗区扎了根,现在想让同伴去更远的地方。”
飞船驶入“遗忘星带”时,周围的寂静像块浸了水的棉花,压得人耳朵发闷。没有星尘流动,没有陨石飞过,只有无数艘废弃的飞船残骸悬浮在黑暗中,船身上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像一座座沉默的金属坟墓。最古老的残骸上还留着星历30年的标记,比麦爷爷的年纪还要大。
“测不到任何能量反应。”林野调试着扫描仪,屏幕上只有一片死寂的灰色,“连星麦的生命信号都消失了,难道那些麦子没活下来?”
话音未落,货舱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两人冲过去,发现麻袋里的暗区新麦正顺着缝隙往外钻,麦粒在地板上滚动,汇集成条紫色的小溪,朝着舱门的方向流动。阿影打开舱门,麦粒立刻飘向外面的残骸群,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
“跟着它们走。”林野操控飞船跟上麦粒的轨迹,那些麦子在残骸间灵活地穿梭,最终停在一艘最大的飞船残骸前——那是艘殖民舰,船身的“希望号”字样还能辨认,甲板上的星麦已经长得半人高,暗紫色的麦穗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光,像串悬着的小灯笼。
登上“希望号”时,脚下的金属板发出刺耳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塌陷。甲板的裂缝里塞满了星麦秸秆,根系顺着管道蔓延到船舱深处,在锈蚀的控制台屏幕上开出细碎的白花。阿影摸着屏幕上模糊的星图,辨认出这是百年前的“拓荒航线”,终点正是如今的暗区。
“他们当年是想在暗区建立殖民地。”林野在船长室找到本日记,纸页已经脆得一碰就碎,“日记里说带了三千斤星麦种,想在暗区种出麦田,结果遇到暗物质爆发,整艘船被困在了这里。”
日记的最后一页画着株歪歪扭扭的星麦,旁边写着:“麦粒撒在了裂缝里,若有来生,想看看它们能不能发芽。”字迹被泪水浸得发皱,却透着股执拗的温柔。
货舱里的新麦突然集体震动,麦粒从麻袋里喷涌而出,像条紫色的瀑布,落在“希望号”的每个角落。接触到百年前的星麦根系时,新麦立刻开始发芽,暗紫色的藤蔓顺着老根往上爬,短短几分钟就覆盖了整艘残骸,麦穗在驾驶舱的穹顶下绽放,把黑暗照成了淡紫色的暖光。
“是在唤醒老根。”阿影看着控制台屏幕上重新亮起的星轨图,那些百年前的航线正在新麦的光芒中缓缓复苏,“这些新麦带着暗区的能量,让沉睡的老根重新活了过来。”
更令人惊讶的是,随着“希望号”的星麦复苏,周围的残骸群里也亮起了点点紫光——是那些被遗忘的飞船里,竟也藏着未发芽的老麦种,在新麦的召唤下终于破壳而出。星带中漂浮的残骸渐渐被紫色的藤蔓连接起来,像串被麦香串起的珍珠,在黑暗中闪烁。
林野在“希望号”的储藏室里找到个密封的金属箱,打开后发现里面是满满一箱星麦种,包装上印着“星历32年,麦禾实验室培育”——正是麦爷爷的父亲所在的实验室。种子虽然已经干瘪,却在新麦的光芒中微微颤动,像是在回应百年后的召唤。
“原来‘希望号’是麦禾实验室派出的拓荒船。”阿影拿起一粒老麦种,它在掌心轻轻发烫,“他们当年不是失败了,是把麦种留在了这里,等着有一天能被唤醒。”
星带深处突然传来“咔嚓”的脆响,是断裂的星轨在星麦根系的连接下重新合拢,淡金色的光顺着轨道蔓延,与“希望号”的星图对接,在黑暗中织出条完整的航线——从百年前的起点,到如今的暗区,像条被时光遗忘又被麦香找回的路。
“你看那些麦粒。”林野指着从“希望号”飘向星带深处的新麦,它们在星轨的光芒中旋转,每粒麦子都带着片老麦种的外壳,“它们在带着老麦种去完成未竟的旅程。”
阿影想起阿辰说过的话:“麦子这东西,只要有一粒能发芽,就能长出一片田。”此刻才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固守原地,是让种子乘着风、顺着水,去所有能扎根的地方,哪怕要漂过百年的黑暗,哪怕要穿过断裂的星轨。
当“双轨号”驶离“遗忘星带”时,身后的残骸群已经变成了片紫色的星海,星麦藤蔓在星轨上织成座巨大的桥,连接着过去与现在。林野往货舱里补充了新的麦种,这次特意在每个麻袋上扎了几个小孔:“让它们想去哪就去哪,咱们当回免费的顺风车。”
驾驶舱里,第八十九圈年轮的纹路正在星图上缓缓成形——是粒正在漂流的星麦种,外壳上刻着百年前的星历,内核却泛着暗区的紫光,像在说:真正的生命力,从不是永不漂泊,是在漂泊中记得要发芽,在黑暗里记得要朝着光的方向。
阿影把那粒从“希望号”带的老麦种放进星晶吊坠,母梭的光芒立刻将它包裹,种皮渐渐裂开,露出里面嫩绿的胚芽。她看着胚芽在光芒中舒展,突然笑了:“下一站,该去麦禾实验室的旧址看看了。”
林野转动驾驶杆,飞船顺着新连接的星轨往前行驶,货舱里的麦粒时不时从缝隙里钻出来,在舷窗上留下淡淡的紫痕,像给这段旅程盖了枚流动的邮戳。星带深处的麦香顺着星轨漫过来,混着百年前的尘埃味,在驾驶舱里轻轻打着旋,仿佛在说:别怕漂流,每粒种子都有自己的航向,只要心里装着光,总有一天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