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
并非没有声音,那些影域固有的、由无数情绪残渣摩擦产生的低语与哀嚎依旧存在,但它们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变得模糊而遥远,如同隔着厚厚的玻璃观看一场无声的默剧。这寂静源于内在,源于林晚星与外界所有联系的彻底中断。
她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
一次次凝聚心神,试图点燃那微弱的初火,勾勒返回沉星水榭的坐标。然而,每一次,那刚刚成型的空间涟漪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抚平,如同石子投入粘稠的沥青,连一丝波纹都无法持久。那力量并非来自外界攻击,更像是这片空间本身的规则在排斥她的“离开”。
她呼唤沈墨初的名字,用精神力发出最强烈的信号,甚至冒险动用了一丝与影镜的共鸣,试图穿透那层隔膜。但所有的努力都石沉大海,那份原本清晰可靠的灵魂联系,此刻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能感知到一个大致的方向,却无法传递任何信息。
她甚至尝试强行移动,朝着记忆中的入口方向跋涉。但影域的地形仿佛活物,在她踏出一定范围后便开始扭曲、变幻,熟悉的参照物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怪诞、更加充满恶意的情绪景观。她像是陷入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每一次尝试都只是徒劳地消耗着所剩无几的体力与精力。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开始悄然缠绕她的心脏。
灵魂的伤势在持续恶化。强行拦截寂灭碎片的反噬,加上之后影镜怨念的冲击,让那道裂痕变得越发狰狞。灰黑色的侵蚀痕迹如同蛛网般蔓延,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灵魂层面的尖锐刺痛。初火之力在体内流淌得异常艰难,如同在布满荆棘的河道中前行,不仅滞涩,更在不断被裂痕处的负面能量消耗、污染。
她不得不再次动用那片“影偶衣角”。阴凉的气息确实能暂时净化一丝寂灭污染,缓解剧痛,但每一次使用,都会引动脚下影子的剧烈躁动。那凝实的黑暗如同被激怒的野兽,传递来混合着痛苦、愤怒与极致贪婪的意念,仿佛在警告她,那衣角是“它”的禁脔,不容他人染指。
她被困住了。不仅仅是身体被困在这片诡异的影域,更是被自身的伤势和脚下那愈发危险的影子所囚禁。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可能只是几个小时,也可能已经过去了一天。林晚星蜷缩在那处由“绝望”凝固成的岩石凹陷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唯有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依旧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她不能死在这里。姐姐的仇还未彻底查明,顾云深的牺牲不能白费,初火的传承不能断绝,玄咎和那潜在的“观星者后裔”的阴谋还未粉碎……她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必须找到破局之法!
她的目光再次落回手中的两件物品——混沌的影镜与阴冷的衣角。白夫人说过,封印已因“真实”与“倦怠”而松动。影镜干扰空间,是否正是其力量失控的一种表现?而影子对衣角的渴望与对怨念的吞噬……
一个极其大胆、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思绪。
这影子,拥有独立的意志和强大的吞噬本能。它渴望衣角,渴望能量,甚至能吞噬怨念。而影镜之中,封存着白夫人百年积累的、堪称海量的悲怨之力。
如果……如果能引导影子,去主动“吞噬”影镜中失控的那部分力量,而不是被动防御呢?
这无疑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在释放一头可能根本无法控制的凶兽!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坐以待毙,只能是慢性死亡。
风险与机遇并存。影子吞噬怨念后变得更强,但也可能因此与影镜(以及其中的白夫人本源)产生更深的联系,甚至……为她所用?毕竟,从它刚才“保护”性的吞噬行为来看,它的目的似乎并非单纯地毁灭她。
赌一把!
林晚星深吸一口气,压下灵魂的剧痛和内心的恐惧。她将全部精神集中起来,不再试图压制影子的躁动,而是……尝试去“沟通”。
这并非语言上的交流,而是一种意念的传递,一种本能的引导。她将自己面临的困境——空间封锁、伤势恶化、无法离开——如同绘制一幅绝望的画卷,清晰地传递给脚下那片凝实的黑暗。
然后,她将手中的影镜,微微抬起,将其内部那混沌、不安、蕴含着恐怖怨念的力量波动,如同诱饵般,刻意地“展示”给影子。
没有命令,没有祈求,只是一种赤裸裸的……“展示”与“诱惑”。
起初,影子只是更加焦躁地蠕动,传递来混乱的贪婪与警惕。它似乎不明白晚星的意图,或者是在怀疑这是一个陷阱。
林晚星耐心地维持着这种意念的传递,一遍又一遍,如同最固执的催眠。她将自己灵魂因伤势而传来的虚弱感、痛苦感也毫不掩饰地传递出去,仿佛在说:看,我已经如此脆弱,这镜子里有你渴望的力量,拿走它,或许……我们都能活下去。
时间一点点流逝。灵魂的刺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林晚星的意志底线。她几乎要放弃这看似徒劳的尝试。
就在她意识即将再次模糊的刹那——
脚下的影子,猛地停止了躁动!
一种极其冰冷、极其专注的“注视感”锁定了她手中的影镜。那不再是混乱的本能,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权衡与算计的……意志!
紧接着,不等林晚星反应,影子再次如同沸腾的黑色潮水般汹涌而起!但这一次,它的目标明确无比——并非包裹晚星,而是化作无数道纤细却凝练无比的黑色触须,如同拥有生命的探针,精准地、迅猛地刺入了她手中那面混沌的影镜之中!
“嗡——!!!”
影镜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痛苦般的剧烈震颤!混沌的镜面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泥潭,疯狂地翻滚、波动起来!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庞大、但也更加暴戾的怨念之力,被那些黑色触须强行从镜身深处抽取、拉扯出来!
这一次,影子没有形成保护性的茧房,而是直接、野蛮地开始了吞噬!那些黑色触须如同无数张贪婪的巨口,疯狂撕咬着被抽取出的怨念能量,将其吞噬、分解、吸收!
林晚星能清晰地“看”到,影镜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其内部流淌的阴影似乎也变得稀薄。而脚下的影子,则在吞噬的过程中,以惊人的速度膨胀、凝实,散发出的气息越来越深邃,越来越恐怖,甚至开始隐隐散发出一种……类似于领域般的威压!它正在吸收影镜的本源力量!
有效!但这效果……似乎好得有些过头了!
林晚星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凛然。影子吞噬力量的速度和效率远超她的想象,照这个趋势下去,不用多久,它可能就会成长到一个她完全无法掌控的地步!到那时,它还会受这点微弱的引导吗?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
随着影镜力量的被抽取,林晚星敏锐地感觉到,周围那层无形的、干扰空间与联系的隔膜,开始出现了波动!如同信号不良的屏幕,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机会!
她立刻集中最后的心神,再次尝试感应外界的坐标,同时将一道混合着自身气息与求救信号的微弱精神力,顺着那隔膜波动的缝隙,拼命向外传递!
这一次,不再是石沉大海!
在那隔膜剧烈波动、出现短暂“孔洞”的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了沈墨初那焦急而熟悉的气息!虽然只是一刹那,但那确确实实是外界的联系!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也“听”到了沈墨初通过灵魂联系传来的、充满震惊与急切的呼喊:“林晚星!你的位置在剧烈波动!坚持住!我感觉到影域壁垒在削弱!我立刻尝试接应你!”
成功了!
林晚星精神一振,但还来不及回应——
“咔嚓!”
一声轻微却令人心悸的碎裂声,从她手中传来!
她低头看去,只见那面非金非木的影镜之上,竟然出现了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虽然极其细微,但却真实存在!而影子对那些黑色触须的吞噬,也因此骤然停顿了一瞬,传递来一丝……意犹未尽却又带着某种忌惮的情绪。
影镜……受损了?!
是因为影子吞噬过度?还是因为白夫人的封印被动摇到了某个临界点?
林晚星来不及细想,因为下一秒,一股远比之前所有怨念都更加古老、更加深沉、更加冰冷的意识,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被惊动,缓缓从影镜那道裂纹之中,弥漫开来……
那不是白夫人的怨念,那是……更加本质的,属于“影”的……源头气息?
影子所有的触须猛地收回,瞬间缩回林晚星脚下,变得异常“安静”,甚至传递出一丝……类似于“敬畏”与“期待”的复杂情绪。
而林晚星手中的影镜,那道裂纹处,开始渗出如同墨汁般粘稠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