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那片令人心悸的规则“空泡”,深入东南海域,周遭的环境以惊人的速度发生着变化。
原本铅灰色的天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滤网覆盖,阳光变得稀薄而扭曲,海水的颜色也从深邃的蓝逐渐过渡到一种不祥的、近乎墨黑的深紫。空气中弥漫的咸腥味里,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金属氧化又混合着臭氧的奇特气味。越是向前,这种异常感就越是强烈。
林晚星手中的影镜,那点微光稳定地指向深海方向,如同黑暗中的灯塔,却也像诱人深入陷阱的饵食。怀中的“影偶衣角”持续发出低沉的共鸣,与影镜的指引相互印证。
沈墨初全力催动着飞遁法器,脸色凝重地观察着四周:“能量环境在畸变,空间结构也变得不稳定……这里就像是被某种强大的力量长期浸染过。”
林晚星没有说话,她融合了“真实之泪”的感知比沈墨初更加敏锐。她能“听”到这片海域下方,那原本应规律涌动的洋流变得混乱而焦躁,能“看”到光线在海水中传播时发生的细微折射异常,甚至能隐约捕捉到虚空中那些尚未完全平复的、属于“定义”之力残留的冰冷“划痕”。
这里,是观星者活动频繁的区域,或者说,是他们的力量长期投射所影响的区域!
突然,前方原本一望无际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极其不协调的“点”。
那是一个……倒悬的山峰。
没错,就是倒悬的!一座巨大、黝黑、布满了嶙峋怪石和枯萎深海植被的山峰,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连根拔起,然后头下脚上地、违背所有物理法则地,悬浮在距离海面约百米高的空中!山峰的底部(原本应是山顶)平滑如镜,反射着下方墨紫色的海水,呈现出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感。
而在那倒悬山峰的周围,空间呈现出一种水波般的、持续不断的扭曲,仿佛它本身的存在,就在不断地与这个世界的规则进行着对抗和修正。
“这是……‘逆丘’?”沈墨初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古籍中记载的、位于现实与虚无夹缝中的禁忌之地!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晚星手中的影镜,此刻光芒大盛,指向性变得无比明确——目标,就是那座倒悬的“逆丘”!衣角的共鸣也达到了顶峰,甚至传递出一丝急切与……畏惧?
“观星者的手笔。”林晚星目光冰冷地注视着那座违反常理的山峰,“只有他们那种能够‘定义’规则的力量,才能将‘逆丘’这种本应存在于夹缝中的禁忌之地,强行‘锚定’并‘倒悬’在现实世界。这里,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一个据点,或者说……‘工坊’。”
靠近逆丘的过程充满了艰难。越是接近,空间的扭曲感就越发强烈,仿佛在穿过一片无形的、粘稠的胶质。飞遁法器的灵光变得明灭不定,沈墨初不得不全力输出灵力才能维持稳定。各种混乱的引力撕扯着他们,耳边开始响起意义不明的、仿佛来自远古时代的低语和嘶吼,试图侵蚀他们的心神。
林晚星周身初火之光自然流转,将那无形的空间压力和精神污染隔绝在外。涅盘后的初火对这种规则层面的扭曲和混乱有着极强的抗性。她脚下那片一直保持“平静”的影子,在靠近逆丘时,也再次传来了清晰的厌恶与警惕的情绪,但它依旧蛰伏着,没有更多的异动。
终于,两人顶着巨大的压力,来到了逆丘那平滑如镜的“底部”下方。近距离观看,更能感受到这座倒悬山峰的庞大与压迫感,那黝黑的岩石表面,隐约可以看到无数人工开凿的痕迹和……一些非人工形成的、仿佛天然蕴含道韵的奇异纹路。
影镜的光芒直直指向“底部”中央区域。那里,并非完整的岩石,而是一个巨大的、边缘极其规整的圆形入口。入口内部一片漆黑,连光线靠近都会被吞噬,散发出与之前“空泡”类似的、但更加浓郁和主动的“空无”气息。
而在那圆形入口边缘的岩石上,林晚星清晰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印记——正是她从岚音意识中提取出的、那个由星光与几何线条构成的、属于“观星者”的标记!它被深深地镌刻在那里,如同一个冰冷的商标。
“他们就在里面。”沈墨初声音干涩,手中已握紧了战斗法器。
林晚星点了点头,她能感觉到,入口内部传来一种极其庞大而精密的能量运作感,仿佛有无数复杂的“机器”正在其中寂静地运转。那零点三秒的“嘀嗒”声,其源头似乎就在这里。
没有犹豫,两人调整身形,如同两颗投入深井的石子,毅然闯入了那片代表着未知与极致危险的黑暗入口。
穿过入口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坠落或冲击,而是一种……切换。
仿佛从一个频道,切换到了另一个频道。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让林晚星和沈墨初瞬间屏住了呼吸,瞳孔剧烈收缩。
他们身处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无比庞大的内部空间。这个空间并非位于逆丘内部那么简单,它更像是一个被独立开辟、规则自洽的小世界。
天空(如果那能被称为天空的话)并非蓝天白云,也不是星空夜幕,而是一片不断流动、变幻的、由无数璀璨光点和复杂光线构成的、仿佛活的星图。那些光点并非静止的星辰,而是在按照某种极其深奥的规律运行、生灭,散发出冰冷而纯粹的计算光芒。
大地上,没有泥土草木,而是布满了无数巨大、精密、闪烁着各色灵光的金属与非金属构成的复杂结构。有些如同放大了千万倍的钟表内部齿轮,缓缓咬合转动;有些像是巨大的水晶簇,内部流淌着液态的光辉;还有些则完全是抽象的几何体,悬浮在半空,不断进行着重组与变形。
无数道柔和却蕴含庞大能量的光束,在这些结构之间无声地穿梭、连接,构成了一张覆盖整个空间的、无比繁复的能量网络。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沉的、仿佛亿万齿轮同时转动的嗡鸣声,以及那种独特的、如同精密机械运转时的“嘀嗒”声,只是在这里,它不再是零点三秒的片段,而是化为了这片空间的背景音,无处不在!
这里,根本不像是一个生物的巢穴,更像是一个……规模宏大到超乎想象的、正在运行中的……“仪器”内部!一个用于观测、计算、甚至……干涉世界的仪器!
“这……这是什么地方?”沈墨初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震撼与茫然,“观星者……他们到底是什么?”
林晚星没有回答,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这片空间最中央的区域。
那里,悬浮着一个最为巨大、也最为复杂的结构。它由无数层层嵌套、缓缓旋转的金属圆环构成,圆环上刻满了与入口处同源、但复杂了无数倍的“观星者”印记和难以理解的符号。在它的核心处,一团如同星云般旋转的、由纯粹“信息”与“规则”构成的光雾正在缓缓脉动。
而就在这个巨大结构的周围,林晚星看到了几个更加令她心神震动的东西——
三座微缩的、但结构与原物别无二致的观测塔模型,正悬浮在那里!正是包括“潮汐观测塔”在内的那三座失联的观测塔!它们被缩小了无数倍,如同精致的工艺品,被无数道细小的光线连接着,仿佛正在向中央那个巨大结构输送着什么。
除此之外,还有几样她熟悉或陌生的物品碎片,也被类似的方式“供奉”在一旁:
一块散发着微弱时光波动的、像是某种巨大钟表碎片的金属;
一截枯萎的、却依旧蕴含着磅礴生命力的奇异树枝;
甚至……还有一团被束缚着的、不断试图冲击光线牢笼的、充满了疯狂与毁灭意志的暗影能量——那气息,与寂灭之核同源,却更加原始暴戾!
观星者,不仅在“采集”观测塔,他们还在收集与时间、生命、阴影\/寂灭……等世界底层规则相关的各种“样本”或“元件”!
他们的目的,昭然若揭!他们是在……解析并收集构成这个世界的“源代码”!
而中央那个巨大的结构,恐怕就是用于处理、分析、甚至……重组这些源代码的……“编译核心”!
就在林晚星被这惊人的发现所震撼时,她手中的影镜,突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起来!镜面那点微光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不再是指引,更像是一种……警报!
与此同时,整个空间那低沉恒定的“嗡鸣”与“嘀嗒”声,骤然停顿了一瞬!
仿佛整个庞大的“仪器”,因为他们的闯入,或者说,因为影镜的异常波动,而……卡顿了!
下一秒,空间顶部那活的星图中,无数光点运行轨迹骤然改变!冰冷的目光,如同亿万颗同时睁开的眼睛,瞬间锁定了闯入空间的两个不速之客!
中央那巨大的编译核心,星云雾气的旋转速度陡然加快,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冰冷计算与绝对排斥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向林晚星和沈墨初碾压而来!
他们,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