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的黑暗,如同沉入不见底的深海。
林晚星的意识在虚无中漂浮,唯一能清晰感知的,是灵魂深处那道新鲜的、灼热的“裂痕”。它不再仅仅是隐痛或钝痛,而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仿佛瓷器被摔碎后产生的尖锐创口,每一次意识的微动,都会引发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几乎想要永远沉沦在这片黑暗里,以换取片刻的安宁。
然而,一点温暖的光芒,如同遥远岸边的灯塔,固执地穿透层层黑暗,呼唤着她。
是初火。
那源自世界本源的、生命与秩序的力量,并未因灵魂的创伤而离弃她,反而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紧密地包裹着那道裂痕,温和地滋养着,试图弥合那可怕的损伤。光芒中,带着耀曦传承的古老意志,带着沈墨初渡来的精纯灵力,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顾云深的破灭烙印留下的、冰冷却异常稳固的守护意味。
几种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脆弱却坚韧的网,勉强兜住了她濒临破碎的灵魂。
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朝着那温暖的光明游去。
……
意识回归的瞬间,首先感受到的是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以及全身仿佛被碾碎般的虚弱。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属于望湖堡的那间僻静小院的屋顶木质纹理。空气中弥漫着安神的药草香气,混合着初火之力特有的温暖气息。
“林晚星!你醒了?”沈墨初带着惊喜与浓重疲惫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她微微偏头,看到沈墨初守在她的床边,眼下有着深重的青黑,显然多日未曾好好休息,但他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如释重负。
“沈……师兄……”她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得如同破旧风箱。
沈墨初立刻小心翼翼地扶起她,将一杯温热的、蕴含着灵力的参茶递到她唇边。温水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带来了一丝力气。
“我……昏迷了多久?”林晚星缓了口气,感受着体内空空荡荡的初火之力和灵魂深处那道无法忽视的裂痕,声音低沉。
“三天。”沈墨初语气沉重,“你灵魂受创极重,若非初火本源自行护主,加上……你灵魂中那道烙印似乎也起了些稳定作用,后果不堪设想。”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愤怒,“玄咎那个混蛋……他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只想榨取最后一点线索!”
林晚星闭了闭眼,顾怜生记忆碎片中那句“真实的眼泪”和“小心观星者的后裔”再次回响在脑海。引魂纺锤被夺,线索暴露,自己身受重创……这一次,可谓一败涂地。
“书院……怎么样了?”她问。
“你最后那记‘调和’起了关键作用。核心怨念被化解,负面情绪源头被切断,学生们已经陆续恢复正常,只是需要时间调养。当地的守秘人正在处理后续。”沈墨初回答道,随即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但是,玄咎拿走了引魂纺锤。而且,你昏迷前说的话……‘真实的眼泪’、‘观星者的后裔’……这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观星者’……这个称谓在守秘人古老卷宗里偶有提及,但都语焉不详,似乎是一个早已消失的、比守秘人历史更久远的组织或血脉。”
林晚星将顾怜生记忆碎片的内容,以及最后那只神秘的手和沙哑的话语,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墨初。
沈墨初听完,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影镜’封印的关键在于‘心象’,需要‘真实之泪’洗去‘虚妄之念’……这解释了许多古籍中关于影镜封印描述的晦涩之处。但‘观星者的后裔’……如果他们真的存在,并且从未放弃……这意味着我们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玄咎和岚音这样的内部叛徒,还有一个隐藏在历史阴影深处的、更加古老而可怕的对手!”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得令人窒息。内有权谋倾轧,外有白夫人诅咒,如今又可能加上一个神秘莫测的“观星者后裔”……局面之复杂险恶,远超想象。
林晚星尝试调动了一下体内的初火之力,那原本浩瀚磅礴的力量,此刻却如同被堵塞的泉眼,流转间充满了滞涩与刺痛感,尤其是经过灵魂裂痕时,更是让她额头瞬间布满冷汗。那道裂痕,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严重限制了她对力量的掌控和使用。
“我的灵魂……需要时间恢复。”她声音苦涩,“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再像之前那样动用初火之力了。” 这对于急需力量应对各方威胁的她来说,无疑是个沉重的打击。
沈墨初握住她冰凉的手,眼神坚定:“别担心,有我。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养伤。议会那边,公输衍议长已经出面暂时压下了岚音的进一步动作,玄咎也因为此次暴露的线索而暂时隐匿。我们还有时间。”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通报声。来的不是岚音的人,而是公输衍议长身边的一位近侍。
“林阁下,沈执事。”近侍恭敬行礼,“议长大人感知到林阁下苏醒,特命属下前来探望,并带来两样东西。”
他呈上一个小巧的玉瓶和一个古朴的卷轴。
“玉瓶中乃是‘凝魂髓液’,对修复灵魂创伤有奇效,是议长私人珍藏。卷轴中,则记录了议长个人对‘观星者’的一些零星考证与推测,或许对阁下有所帮助。议长大人说,阴影重重,前路艰险,请阁下务必保重自身,守秘人的未来,需要新的火焰。”
近侍传达完便告辞离去。
林晚星和沈墨初看着桌上的两样东西,心情复杂。公输衍议长的支持是明确的,但这支持背后,又何尝不是一种沉重的期望与压力?
林晚星拿起那个卷轴,缓缓展开。上面的字迹古老而有力,记载着一些支离破碎的信息:
· “观星者,溯其源,或与最初‘观测’并‘定义’世界规则之古老存在有关。”
· “其力不属阴影,不属初火,近乎‘概念’之本身。”
· “有野史载,其部分后裔因窥见‘终极虚无’,心志扭曲,堕入歧途,致力于‘重构’或‘终结’现有秩序,称之为‘归寂派’。”
· “‘虚妄之念’……或与彼等之力相关……”
合上卷轴,林晚星靠在床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灵魂的裂痕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的脆弱。玄咎在暗处虎视眈眈,“观星者后裔”的阴影若隐若现,寻找“真实之泪”解救顾云深、化解白夫人诅咒的道路更是迷雾重重。
力量被限制,强敌环伺,谜团更深。
但她眼中那簇内敛的金色火焰,却并未因这接连的打击而熄灭,反而在绝境中淬炼得更加凝实、更加坚定。
她轻轻摩挲着怀中那面依旧温热的青铜手镜,感受着里面那片真实衣角的微弱脉动。
“真实的眼泪……”她低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仿佛穿透了屋顶,望向了未知的远方,“无论需要什么,无论对手是谁……我都不会放弃。”
她必须尽快找到恢复灵魂的方法,必须抢在玄咎和那可能的“观星者后裔”之前,找到“真实之泪”!
而就在她下定决心的这一刻,她并未察觉到,灵魂深处那道新鲜的裂痕边缘,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她自身初火之力性质迥异的、带着些许“虚无”与“破灭”特性的气息,正如同最细微的藤蔓,悄然沿着裂痕边缘生长、缠绕……那是过度使用力量、灵魂受损后,来自世界底层阴影的、无声无息的侵蚀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