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妃和春儿缓步走在回景和宫的小路上。
“沈妹妹这次真是受了大苦,看她那憔悴的模样,本宫心里也跟着难受。”文妃对春儿说。
春儿应道:“娘娘心善,沈贵人能有您这样的朋友,也是她的福分。”
转过一处假山,前方突然传来阵清脆的笑声。文妃抬眼望去,却见惠妃带着两名宫女迎面走来。
惠妃穿了件绛红色绣金牡丹的衣服,发髻上珠翠摇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哟,这不是文妃吗?”惠妃故作惊讶地停下脚步,脸上堆起欢快的笑容:“这么巧,竟在这里遇上了。”
文妃微微颔首:“惠妃安好。”
惠妃的目光在文妃身后的春儿身上停留片刻,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回来呀?”
“刚从含玉殿看望沈贵人回来,沈贵人小产不久,身子虚弱,我去送了些补品。”文妃语气平静。
惠妃闻言,脸上立刻浮现出同情之色,只是这同情之色显得十分夸张。
她道:“沈妹妹也真是可怜,年纪轻轻就遭此大难,你心地善良,竟对一个贵人都如此上心,不过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文妃道:“但说无妨。”
惠妃忽然压低声音:“这宫里的人啊,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可多着呢,你可别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文妃眉头微蹙:“此话何意?”
惠妃掩唇轻笑:“哎呀,你别多心,我只是看你整日与诗词为伴,心思单纯,怕你被人蒙蔽了而已。”
她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含玉殿方向:“有些人啊,看起来柔弱可怜,实则心机深沉得很,你要当心被人利用啊,那沈贵人……能得皇上这般恩宠,可不简单呀。”
春儿站在文妃身后,悄悄抬眼观察惠妃的表情,只见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
文妃道:“你这般揣测,恐怕不妥。”
“妹妹别急,我是为你好,你想啊,沈贵人入宫不久就接连得宠,如今又因小产一事闹得后宫鸡飞狗跳,说不定,顺嫔也是被她冤枉的呢。”惠妃在文妃面前挑唆。
文妃有些不悦:“沈妹妹失去孩子,现在痛不欲生,你怎能如此揣测?”
惠妃冷笑一声:“你整日只知吟诗作对,哪里懂这后宫中的弯弯绕绕,怕是你被人家卖了,还帮人家数钱呢。我不过是关心你,怕你被人蒙骗,有些人表面与你交好,背地里却心怀鬼胎,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呢。”
春儿听得极不舒服,这惠妃就是在挑拨离间,想让文妃和沈晨夕之间产生隔阂,破坏她们的珍贵友谊。
虽然沈晨夕确实瞒着文妃一些事情,但那只不过是她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她对文妃本人并无恶意。
“惠妃慎言!”文妃的话语中夹杂了微弱的怒气。
“你这般激动作甚。”惠妃撇撇嘴,绕着文妃缓缓踱步:“我还是奉劝你一句,离那沈贵人远些,像你这般单纯的性子,若不加以提防,迟早会被人所害。”
春儿站在一旁,听得心头火起,但又不好发作,只得强忍着。
文妃突然展颜而笑,对惠妃说道:“你提醒得对。”
不等惠妃回应,文妃便当场吟诗。
“虚怀若谷品性高”
“西边日落东边好”
“墙头风急草一株”
“志坚不挠向金摇”
惠妃愣了片刻:“你在说什么?”
文妃淡淡开口:“即兴之作,随意吟首诗罢了。”
惠妃狐疑地打量着文妃,显然没有听懂她所念的诗。
“虚怀若谷品性高,虚怀若谷,你这是……这是在夸我?”惠妃从虚怀若谷四个字中感觉出文妃是在夸自己。
文妃没有回答惠妃的话,只是微微一笑,这在惠妃看来,是承认夸她的意思。
春儿险些笑出声来,连忙低头掩饰。
她跟随文妃大半年,对诗词倒是了解了不少,对文妃所吟的诗,多半能听懂。
文妃这首诗,明摆着是在讽刺惠妃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性子,偏偏惠妃听不出其中的机锋。
“西边日落东边好”,黄贵妃落了,她转头就投靠另一边的皇后。
“墙头风急草一株”,那是说她墙头草。
“志坚不挠向金摇”,便是嘲讽惠妃追求利益,哪里有金子就向哪里摇,根本不管黄贵妃曾经对她有多好。
文妃不是黄贵妃派系中的成员,她只是反感这类单纯追求利益的人,若换成朝中大臣,这样的性格,估计要通敌叛国,能是什么好东西。
惠妃不知文妃在用诗骂她,还得意地甩起袖子来:“皇后娘娘昨日赏了我一对翡翠镯子,说是喜欢我性子直爽。”
她故意晃了晃手腕上翠绿的镯子:“你若是缺什么,尽管跟我说,我可以帮你向皇后娘娘讨赏。”
文妃淡然道:“多谢,只是我宁可清贫自乐,不为浊富多忧。”
惠妃撇了撇嘴:“你呀,就是太过死板,才得不到皇上宠爱。”
文妃平静如水:“皇上宠幸谁,是他的自由,我们做妃嫔的,只需安分守己便是。”
惠妃见挑拨不成,有些失望:“罢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吧。”
文妃微微欠身:“慢走不送。”
待惠妃走远,春儿才上前,对文妃说:“娘娘,您别把惠妃娘娘的话放在心上,她就是故意挑拨,想让您和沈贵人之间生出嫌隙来。”
文妃望着惠妃远去的背影,轻声道:“她说的其实也不全错,本宫确实只知吟诗作对,不懂这后宫中的尔虞我诈。”
春儿道:“娘娘,您心地善良,比她可强多了,惠妃与顺嫔交好,如今顺嫔获罪,她心怀怨恨,刚说的那些话,恐怕……恐怕也是别有用心。”
文妃转头看她:“春儿,依你看,沈贵人是怎样的性子?”
春儿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低声道:“娘娘,沈贵人绝不会害您,她是真心待您好的,她看您的眼神就像看亲人一样。”
文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回宫吧,今日之事,莫要对外人提起。”
“奴婢明白。”春儿恭敬地回应,心中却在想许多事情。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告诉文妃真相,告诉她沈晨夕身负灭门之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为了让仇敌付出代价,隐瞒实情也是迫不得已的。
但是,她不能说出来,这个秘密太过危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必须烂在肚子里。
“春儿。”文妃的声音将春儿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娘娘。”春儿叫道。
“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文妃问。
春儿摇了摇头:“没什么,奴婢只是在想,惠妃娘娘今日挑拨不成,接下去会不会有新的动作。”
文妃道:“随她去吧,反正,本宫不会参与这宫中的任何斗争,御花园的花,很多都要开了,过几日,那诗集上面也该新添几首诗词了。”
后宫嫔妃忙着争宠、筹谋,文妃却忙着寻找灵感,在她的诗集上增加诗词作品。
回到景和宫,文妃坐在窗前,望着渐渐昏暗的天色出神。
窗外,一轮明月悄然升起,清冷的月光洒在宫廷的琉璃瓦上,仿佛落了层银霜。
春儿退出寝殿,靠在廊柱上长舒一口气。她望向含玉殿的方向,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文妃娘娘和我家小姐的情谊能一直延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