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么直白地打趣,宋枝只觉得耳根一热,眼下晕开一抹淡粉。
她垂下眼睫,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嫁衣上精致的金线滚边。
绣娘送婚服过来,是按着规矩先拿去给裴修衍试过的。
那边瞧过点了头,才送来她这里。
绣娘上前,取出软尺在她腰间比了比,“正好,养回来些正好。”
“先前量尺寸时姑娘刚奔波到京,清瘦得很,如今将养得宜,这腰身反倒更合衬了。”
秋云点头,取出早已备好的红封递给绣娘,“辛苦您了。”
送走绣娘,屋内又静了下来。
春柳忙着将嫁衣仔细收起,秋云转身回来时,就见宋枝正倚在窗边望着外头出神。
饶是婚期临近,这一切喧嚣与喜庆落在宋枝眼里,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不真实感。
她就要嫁给裴修衍了。
其实最开始,这门婚事,于她而言,更像是走投无路时抓住的一根浮木。
她并非不情愿,只是......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让她来不及细想“妻子”二字的具体含义。
心底深处,总有一丝悬空的茫然。
娘亲说,夫妻之间,情分也是需要经营的。
裴国公喜欢她,待她好,她也应该对他好。
可喜欢是什么感觉呢?
她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
宋枝想起那日,裴修衍攥着她的手,他的手心很烫,力道有些重,却不痛。
他低头看她,眼神深邃,她当时只觉心慌得厉害,脸上像着了火,连耳根都烧透了......
这便是喜欢吗?
“姑娘,您脸怎么这样红?”春柳收好嫁衣,抬眼吓了一跳。
宋枝猛地回神,这才察觉脸颊一片滚烫。
她慌忙抬手想冰一下脸颊,支吾道,“没、没什么,许是今日的阳光太足了......”
秋云比春柳年长几岁,看着宋枝这副羞窘的模样,抿嘴笑了。
她给宋枝披了件披风,“奴婢瞧着,不是阳光足,是姑娘心里头想到了咱们国公爷呢!”
这话直戳心窝,宋枝下意识想反驳,嘴唇嚅动了几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股萦绕心头的不真实感,却被驱散了些许。
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红灯笼,突然道,“国公爷他现在还在府里吗?”
秋云手上动作不停,仔细将披风带子系成个平整的结,点头应道,“应是在的。”
昨日,太夫人特意派了嬷嬷去同裴修衍说,今日绣娘要过来试婚服,让国公爷务必在府里等着。
秋云有心撮合两人,抬眼看了看宋枝的神色,又道,“姑娘您是不知道,从前这类琐事,国公爷可是谁的脸色也不给的,就连太夫人发话,也未必真能留住国公爷。”
宋枝心里那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她突然有点想见裴修衍。
心头那点念头刚冒出来,宋枝便从榻上起了身,脚步不自觉地朝门口挪了半步。
秋云眼明手快地虚拦了一下,“姑娘这是要去哪儿?”
“我、我......”宋枝说不出个所以然。
秋云又抿唇笑起来,“成婚前可是不能见面的,这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不吉利。”
她见宋枝眼巴巴地望着外面,又柔声补了一句,“您且再忍这几日,待您跟国公爷成了亲,那可是日日都能见着,朝夕相对,到时候只怕您看腻了呢。”
这话说得宋枝耳根一热。
但随即,又想起另一桩事。
不能见面,那苏公子的事如何说?
写信告知显然不妥,这种事,很难在信中说得清楚明白。
她蹙眉思索片刻,转身走到书桌旁坐下,提笔蘸墨。
宋枝打算先给嘉宁县主写封信。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她先是写了几句寻常问候,才在最后看似不经意地添上一笔,叫嘉宁县主转告苏公子,让他先耐心等待,不要轻举妄动。
宋枝还用上了裴修衍教她的话,“要一击必中,使其永无翻身之日。”
嘉宁县主这边很快收到了宋枝的信,展开一看,心下明了。
宋枝这是愿意替苏知晦说话了。
她不敢耽搁,当即吩咐备车前往城北巷。
马车行驶在喧闹的街市上,嘉宁县主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她只当是自己多心,催促车夫快些。
然而,马车刚拐过弯,便猛地一顿,被迫停了下来。
车帘外传来车夫与人争执的声音。
“怎么回事?”嘉宁县主不耐地掀开车帘,一辆装饰清雅的马车不偏不倚停在路中,拦住了去路。
身穿青白绣竹纹襦裙的昭华郡主正由侍女扶着站在车旁,气质娴静,眉眼温婉。
“萧令容,你拦我作甚?”嘉宁柳眉微蹙,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快。
昭华郡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真是对不住,方才我的马车不慎与你的车驾擦碰,车辕似乎勾坏了你车上的的帷裳。”
嘉宁一心赶路,不想纠缠,“无妨,一点小事罢了。”
“这怎么行?”昭华郡主却执意道,“前面有家不错的成衣铺子,不如县主随我去挑两件衣裳,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眼见四周渐渐有百姓驻足观望,嘉宁只得压下心头烦躁,勉强应下,“那就快些。”
二人走进成衣铺子,嘉宁随手指了两件,“这两件吧。”
昭华郡主拿起其中一件在她身上比划时,落下一句:
“你被跟踪了。”
嘉宁身形一僵,强忍着没有四处张望。
昭华郡主若无其事地放下衣裙,轻轻摇头,“我瞧着这两件都有些过时了,不如我请县主去茶楼喝杯茶,当是赔罪?”
嘉宁会意,点头应允。
两人一同进了附近的茶楼雅间。
房门关上,萧令容快步走到窗边,透过竹帘缝隙仔细察看街面,片刻后,才轻轻舒了口气,“人走了。”
嘉宁县主心中五味杂陈,脸上不免带出几分复杂神色,并无多少感激,反而有些别扭。
萧令容仿佛没看见她的表情,优雅地斟茶,“你可知是被何人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