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要饿死了,他还说这种话!”
起初还只是骚动,人群向前拥挤,愤怒的指责声此起彼伏。
宋枝下意识地握紧了嘉宁县主的手,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几步,避到一旁的小巷里。
心惊胆战地望着眼前骤起的混乱。
萧煜身边的侍卫见这群流民竟敢冒犯殿下,当即怒喝,“放肆!退后!惊扰王爷,你们有几个脑袋!”
一名情绪激动的流民因同伴被推搡,红着眼往前冲了几步,似乎想理论。
那侍卫眼神一厉,厉声道:“保护王爷!”
话音未落,只听“仓啷”一声,雪亮的佩刀已然出鞘,寒光一闪,毫不犹豫地抹过了那流民的脖颈!
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那流民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便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温热的鲜血在空气中泼洒出刺目的红线。
嘉宁县主吓得低呼一声,恼怒道,“他怎么敢!”
她想出去,却突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
宋枝亦是呼吸一窒,胃里一阵翻涌。
那个人刚刚也在排队领粥的队伍里,鲜活的生命在眼前骤然消逝。
她从未如此直面这般赤裸裸的屠戮。
“杀人啦!官府杀人啦!”
“这哪是要安置我们!是要把我们全杀光啊!”
流民绝望的怒吼将两人从瞬间的呆滞中惊醒。
紧接着,是更猛烈的爆发。
他们历经辛苦来到天子脚下,满以为能得一线生机,如今却亲眼目睹同伴被随意杀戮。
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彻底崩塌,骚动瞬间演变成暴乱。
流民们有的捡起地上的石块掷向侍卫,有的试图去抢夺粮车,场面彻底陷入了混乱。
康王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他平日里横行霸道,仗的都是身份权势,面对这场面顿时吓得脸色发白,酒也醒了大半,在马上惊慌失措地大喊。
“反了!反了!给本王拦住他们!”
侍卫们虽带着刀,但涌上来的流民人数众多,且状若疯虎,一时之间竟难以压制,冲突愈演愈烈。
“宋、宋枝,我们......”嘉宁县主也没经历过这种事,声音发颤,紧紧攥着宋枝的衣袖。
宋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目光迅速扫过周围,紧紧拉住嘉宁县主的手,低声道,“别慌,我们离远些,不能被卷进去!”
眼见骚乱有扩大的趋势,她道,“你那处宅子不是就在北巷口吗?离这儿不远,我们先去那避一避!”
“哎!”嘉宁县主连忙拉住宋枝的手,“等等......”
“怎么了?”
嘉宁县主不敢与宋枝对视,飞快地寻找着借口,“你、你也知道,我那宅子刚收拾出来,里头乱得很,工匠、工匠怕是还在里头忙活呢,到处都是灰......”
宋枝不解,只好拉着嘉宁县主往巷子深处躲了躲。
就在这时,街道另一端骤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接着一面代表着东宫的旗帜映入眼帘!
太子今日照例前往京郊大营巡视,返程时恰好途经城北。
听到这边的喧哗声,便派人探查,得知是流民暴乱,当机立断,下令卫队急速前来弹压。
太子的卫队久经操练,远非康王身边那些侍卫可比。
他们分成数列,手持盾牌长戟,并不急于杀伤,而是以威吓和驱散为主,将混乱的人群分开。
混乱中,太子沉稳的声音响起,“都住手!天子脚下,岂容放肆!”
他目光扫过那些满面惊惶的流民,声音稍稍缓和,“所有流民即刻退散,返回安置处,朝廷必会查明今日之事,妥善安置尔等,若此刻退去,方才冲击之事,既往不咎!”
那边卫队迅速稳定住了局面。
暴乱的流民也渐渐恢复了理智。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开始后退,骚动很快平息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喘息和低泣。
眼见太子的队伍控制住局面,嘉宁县主紧绷的心弦稍松,轻轻拍了拍胸口,低声道,“是太子表哥来了,没事了,没事了......”
宋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太子。
太子萧屹瞧着,年纪似乎比康王也大不了几岁,面容仍带着几分属于年轻人的清俊。
但通身的气度,却与旁边的萧煜有着云泥之别。
同是天家子弟,同样龙子凤孙,竟能有如此大的差别。
萧煜惊魂未定,脸上写满了心虚后怕。
他看了一眼端坐马上的太子萧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心底发怵。
他一向害怕这位深得朝臣敬重的皇兄,此刻更是不敢上前解释。
此时,不远处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为首者一身玄色锦衣,外罩墨色大氅,面色是常年不见日光的苍白,眉眼深邃,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阴郁气息。
正是裴裴修衍。
他似乎只是路过,目光淡淡扫过这片狼藉。
康王一见是他,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竟不顾太子还在场,忙不迭地驱马往裴修衍那边靠了靠,试图寻求一丝庇护。
他这近乎本能的举动,全然落入了太子萧屹眼中。
萧屹端坐马上,并未言语,只是冷哼了一声。
康王打了个颤,下意识地,又往裴修衍身边凑近了些。
裴修衍对康王的靠近不置可否。
他的视线掠过地上的尸体,以及那名那名刀还未归鞘的侍卫,最后才落到康王那张惊慌失措的脸上,声音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怎么回事?”
康王带着几分委屈和急于撇清,忙道,“我、我就是来这边看看......我、我没想......”
他没想侍卫会直接提刀杀人,更没想事情会闹到这么大。
裴修衍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名持刀侍卫身上,那侍卫被他看得有些发毛,却仍强自镇定,觉得自己并无错。
“你,”裴修衍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奉谁的命?”
那侍卫挺了挺胸膛,“卑职奉王爷之命,保护殿下安......”
“全”字尚未出口。
谁也没看清裴修衍是如何动作的,只见他手起刀落。
“噗——”
那侍卫手中的佩刀落地,整个人也随之轰然倒下。
裴修衍缓缓收剑入鞘,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
“惊扰圣听,祸乱民心,其罪当诛。”